徐应元原本一边笑嘻嘻的说着,一边伺候着朱由检用膳。可嘴里那句话刚刚说完,胖脸上的笑容便微微一僵。他禁不住心中暗想:“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什么话都向外说?唉,看来今天,实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徐应元作为朱由检的贴身太监,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这个主人。别看朱由检明面上显得沉默寡言,端正平和,可暗中却是一个性情执拗,疑心极重的人。
徐应元刚才在无意中说的那句笑话,倒不是他瞎编,而是一个,一直都在北京城中流行的谚语:“京城四大不靠谱”。在这四项不靠谱中,除了光禄寺茶汤也就是饭食之外,其他的三项分别是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和太医院药方。光禄寺的茶汤饭食难吃,不过就是做饭的厨子不用心。即使朱由检去查,牵扯的面也不会太大,说说倒也无所谓。可另外那三项。。。。。。徐应元知道那三项可没有一项能查的,那里面的事不知道牵扯到多少文臣武将,多少权宦勋贵。万一眼前这个刚刚当上皇帝的主子听完之后,那股子执拗劲上来,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要是那些个官员知道是自己在新皇帝面前进的“谗言”,还不群起而攻!自己可没魏厂公那两下子,说不定就会被贬黜到皇陵扫一辈子的地。
徐应元想到这里,肥胖的身子抑制不住的微微一抖,全身上下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他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没事找事,一边偷眼看向犹在用膳的朱由检。
饭菜虽然不怎么样,但朱由检毕竟饿得狠了,狼吐虎咽的连吃了两碗饭。腹中有了食物,心情也稍稍好了一些。他伸手接过徐应元双手递过来的汤喝了一口。随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四大不靠谱?”
“啊?没。。。。。。没什么,都是些市井小民胡编乱造的话,呵呵。”
朱由检自从穿越过来之后,除了呆在王府就是一趟一趟的进皇宫,还从来没见识过几百年前的大明市井是什么样子?再者,原本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朱由检,本身就好个热闹,对于几百年前大明时期的平常民间的事情还真有点兴趣,便继续问道:“哦,没事,说来听听。”
“呃,这。。。。。。这。。。。。。”徐应元一时间张口结舌。
听着徐应元声音不对,朱由检疑惑的转过头,“你怎么?”
徐应元被朱由检的目光一扫,吓得心里一突,连忙跪倒在地口里说道:“这个,回皇上的话,老奴就听说过这一个,真不知道其他那三个都是什么。。。。。。请皇上恕罪。”
看着徐应元战战兢兢的样子,朱由检顿时没了兴致:“算了,算了。”
看见朱由检并不打算深究,徐应元这才暗暗地出了口气,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伺候着用完膳的朱由检走进养心殿的东暖阁休息。
第二天从一早起,朱由检便见了不少的人,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老的少的半老不少的。也见识了数不清的哭相,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哭声。朱由检分不出这些哭里面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似乎所有的人都因为天启皇帝这个在历史上没留下什么好名声的皇帝的死,而痛心疾首,都对天启皇帝没能万岁万岁万万岁而难过不已。
不过,朱由检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慨。这一天他除了接见一个又一个满脸忧伤大臣之外,还要几次去到那个死去的便宜兄长的灵前带着众人齐声痛哭。此外,还要听几个自称是礼部的官员讲解登基大典的过程。对于礼部那群老少官员们用半文半白的话讲的那些礼仪,朱由检也就能听明白了一半,其他的就只能连蒙带猜,甚至于干脆囫囵吞枣的强记。说实在的,对于自己就要升职当皇帝的事,朱由检心里充满了紧张,毕竟朱老师在后世一直都是个平民百姓,就连教研组长这样的官都没当过。
之后的一晚,朱由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没睡。当在外面还漆黑一团时,徐应元和王承恩就将他叫了起来。在简单的洗漱之后,朱由检强迫着自己多少吃了一点东西,这一点是他在后世结婚时得到的经验。刚刚吃完,几名官员就从他那这领走了头一天就写好的几张祭文,奔赴京城各处的那几大祭坛,将朱由检当皇上的事通过一些特殊的方式告诉了天地宗社。那些人前脚刚走,一群太监宫女就冲了进来,他们上蹿下跳的伺候着朱由检换了一身孝服,而后将朱由检领到另一座大殿之中。这座大殿中早已摆放好先帝与神灵的牌位,朱由检便对着陈设着各式祭品的桌子拜了几拜。礼成之后,那些人再次冲了上来,将朱由检身上的孝服脱掉,换上了以前只在电视电影中见到的那种帽子上带珠串的皇帝衮冕。
稍稍休息了片刻,直到钟鼓声响起,朱由检便随着皇帝的卤簿从內宫出来登上了皇极门。直到这个时候,登基仪式才算正式开始。
当朱由检登上皇极门后,早就等侯多时的官员们便在洪胪寺执事官的引导下,穿过午门进入紫禁城,在皇极门前的广场上,以文东武西的方式跪伏在御道的两侧。
从一起床,朱由检便觉得自己再次回到了那种提线木偶的状态,被围在身边的那些人指使的上蹿下跳,手舞足蹈。此时,当围在四周的那些人都退了下去之后,朱由检才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皇极门上的殿宇中一片安静,朱由检这才记起那些礼部的官员曾经说过,此刻是留给自己这个新皇帝和上苍沟通的时间。
朱由检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能记起那种诡异的沟通方法。他干脆不再去想,慢慢的站起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用力的做了几下扩胸运动,尝试着将紧紧挂在身上的麻木和疲累甩掉。他在殿中转了一圈,稍稍犹豫一下,便径直走出了大殿。一直陪侍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惊愕的看着皇帝,几名官员犹豫着要上前阻止,不过不知是什么原因,最终那几个人都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跟在朱由检的身后。
离大殿门口几步之遥,便是城墙的边缘。站在那里向下望去,黑压压的人群静静地跪伏在御道的两旁。
风慢慢的在天地之间升起,吹动这皇极门上的旗帜哗哗作响。随即,那风越刮越大,伏在地面上的官员中传出了一阵嘈杂,众人虽不敢起身,但一个个也伏低了身体,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官帽。狂风在空中搅动,天空中那层厚重的乌云,也随着这风开始由慢到快的涌动着。
跟在朱由检身后的那几名官员连忙上前,却被朱由检抬手止住。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两手扶着面前的城墙慢慢抬起头。天上的乌云已然成了翻滚的大海。就当所有的人都认为即将迎来一场风雨之时,那层笼罩着京城许久的乌云竟然飞快的消散了。天空之中终于露出久违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