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古之九州,以黄河长城为天堑,辅之烽火狼烟,以抗胡虏蛮夷。
外有黄河、浑河横锁,内有汾水河养民接引外商,兼之百里草原,茵茵绿绿以养牛马,土地肥沃适宜种植,却也有山岭峻峭扼守关要,以拒蛮夷正面,并州生活倒也过得去。可时至东汉灵帝,并州百战精兵抽调至洛阳填补军备以此为北军,一时并州只剩下各地屯田民兵为数甚少,不堪大用,更有蛮夷环伺,间或突袭千里扰乱民居,并州一带这些年当真是苦不堪言。
并州有九郡九十一城,这其中三郡最是凄苦,正是五原郡、云中郡,朔方郡。
这三郡都是早些年间大汉得势时征掠蛮夷土地建城,不少城池都位于黄河长城之外,不受天堑庇护,处在鲜卑众部落边缘,每逢鲜卑少粮,便去打秋风。虽城池高耸结实,护城河深有丈许,也有不少官兵抵抗,可终归鲜卑势大,难免有几个零散的部落夜袭数十里攻入城中。一旦城破就烧杀抢掠,俘获女子、布帛、粮草等,害得民不聊生。
五原郡治九原城。
作为郡治,九原城城高河深,端的是一处坚城,只是四处城门都有布衣小吏用水清洗,饶是如此,仍可见那朱漆城门上斑斑血渍,一股血腥味兀自未散,扑鼻而至,结实的黏土道路上依稀可见道旁灌木中细碎内脏血肉。
一个时辰过后,正北城门前,两个布衣小吏清洗完毕,弃了盛水木桶,用衣襟擦拭着额头细汗,其中一个年幼小吏面色蜡黄,骨瘦如柴,做此事已是极为费力,当下活计做完,忍不住长舒一口气,不顾地面泥土,席地而坐,叹道,“赵大哥,不怕你笑话,当天我真是吓得尿了裤子,这世道,真是朝不保夕,我本以为九原有城足以依附,总比钻进外面山林过日子强,可如今看来外族势大,城外的屯兵不能敌,若非七日前有吕布大哥出手,凭着城中大族的护院和柴峰这个窝囊废,九原……”
话未说完,旁边被称为赵大哥的年长小吏闻言立马神色一紧,踢脚踹了那小吏一个踉跄,环顾四下无人后低声喝道,“小六莫要胡说,须知隔墙有耳!柴都尉领兵有方,岂是你我可能诋毁?”
“有他娘的方!”小六小脸鼓得涨涨,一股血气上头,脸颊红的不自然,他怨声道,“那柴峰在吕大哥面前连个屁都敢放!听闻十年前吕大哥杀人,杜郡守派他去捕,他手底下的将士足有五六十人,连吕大哥的毫毛都伤不了!最后这事不也是草草结束不敢追究?我看呐,他也就欺负欺负咱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吏,哪里是吕大哥的对手?”
赵大哥闻言低声一叹,虽不附和,亦不反对,闭着眼,七日之期犹如隔夜,历历在目。
那日鲜卑喀秋部率众上千,轻骑而至,又驱赶周围村落难民,声势浩大,如铁流汇聚,正值夜晚,后面那上千轻骑尽着铁甲,具是精壮男子,借着月光映照铁甲,光灼灼,洪烈烈,杀意冲天,吓得他魂不依附,手足发抖。
城门关的不及时,喀秋部闯将进来,一众小吏在城门前只抵挡了片刻就被难民洪流冲散,霎时间,一个壮汉犹如天将雄兵从城墙上持刀冲下,只一人,左右持刀舞的密不透风,刀光凛冽,护住城门,硬是将难民杀得倒退而回!
“真乃……天神也。”赵大哥不禁慨然叹道。“可惜,他不是神,他也会受伤,我们不能依赖他,总归还是要依赖城外屯兵之力,今日之事,休要再提。”
若不是此人,恐怕,九原城就真的失陷了。可惜,正如赵大哥所说,吕布终非是神,他是人,有血有肉,纵然武勇难挡,却也会受伤,那夜众皆悚然,在城墙上呆若木鸡,犹堕冰窖,此人硬是一人抵住敌众一炷香的时间!这才为城外援兵争取了机会,当援兵与吕布汇合时,吕布身中数刀,血流不止。
待击退敌众后轰然倒地,至今未醒。
小六目光崇敬,方要再说,此时,五六个屯兵持矛而至,替管城门,小六只能悻悻作罢,交接了任务与赵大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