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子一路跟着汪叔进了村里,这是一个异常破落的村庄,房屋凌乱的散落在道路,看不出一点格局,一眼望去每个屋子只有一丈多高,成人堪堪能进得去,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一阵风吹来,杂草都要飞起几打,偌大的石寨村仅仅十几户有点人烟,大多都好久不曾住人,蜘蛛网把门口封的严严实实。
一行三口来到一个矮房子前停住了,没等进去,一个小娃娃就叫着出来
“娘,爹,你们回来啦!”
原来是汪叔家的女娃子,名叫蘑菇,今年刚刚十一岁,因为营养跟不上,看起来像是个八九岁的野小子,浑身脏兮兮的,由于整个县城吃食紧张,饿死的越来越多,像她一样大的能活下来已经不易了。
“咦?娃子哥,你也来啦”
“嗯……嗯”山娃子看见一个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也很高兴,村子里像他们差不多的小孩加上石头就只有三个了。
“哇!这么大只大鸟,嘻嘻!爹的本事真大”
“蘑菇,去打通水回来,给你娘帮着洗了”汪叔揉揉她的头,笑的一只眼眯成了一条线。
蘑菇应了一声,和桂婶忙活去了。
来到屋里,是一个两丈方正的地儿,再进来俩三人就显得紧张,两把小竹凳,一个小圆桌,还有正对门口的一把小凳子,上面放着杂草变成的窝窝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汪叔招呼着山娃子坐,自己一屁股蹲在小竹凳上,凳子立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这声响它差不多也快寿终命寑了。
“山娃子,你今天多大啦”汪叔砸吧砸吧嘴问道。
“我……我今年……14了”山娃子挠挠头,仿佛自己都不记得了。
“还有两年的好日子啊,唉,看这尽头,能活到那时候就不赖了”汪叔半天叹了一口气,一副苦大仇恨的脸快赶上外面的天儿了。
“嘿嘿——叔,为啥子……还有两年哩”山娃子傻乎乎的问道。
汪叔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会儿说道
“16岁就该去当兵打仗喽,城里人年年来抓男丁,你在村子没见到啊”看似轻松的语气,被汪叔说出口,气氛瞬间安静了,半晌也听不见什么动静。
“那……那我跑……行不行”山娃子半天唯唯诺诺的小声道。
他的话显然让汪叔一愣,许久才回答道
“唉……跑的掉就好喽”
汪叔的话音很小,山娃子没有听清,只看到他那一只没有瞎的眼微微泛红,整张脸皮在黄昏的血色中黑的发亮,听村里的瘸子叔说,汪叔是战场唯一一个杀了人还活下来的,送下来的时候两只眼都是血,城里以为两只眼都瞎了就运回了村子,没想到桂婶忙活了一晚上洗了净,发现一只眼没有伤,血流的多,当兵的也没细看,除了未到年龄的,算是村里人一个最健全的人了,可每次有征兵的人挨村抓人,一家人就赶紧找布把他另一只也蒙上,村里人恨死打仗了,更不会说出去了。
天渐渐黑下来了,汪叔家门口已经站满了一群人,一个个面黄肌瘦,除了女人和孩子是完整的,里面的男人多少手脚都有些残疾,打眼望去,似一伙讨饭的流亡者,但每个人的眼睛深处都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这应该是一群打都打不死的保卫者,保卫国家、村落和家人的支柱。
山娃子仔细一数,14人!加上拐子叔一家,掰着手竟然还不满20人!一个村子的人竟然是这个数字,山娃子看着村子外黑乎乎的一片,一阵风吹来,树叶“呜呜——”作响,仿佛森林里住着一头饕餮猛兽,能吞噬一切的洪荒巨兽正潜伏在那里,一不留神就要把整个村子都吃掉。本来痴呆的山娃子在这一瞬间突然好似明白了什么……
汪婶把雁子的杂碎剃了干净,众人帮着从后房抬出了一口大锅摆在空地,拾柴的拾柴,点火的点火,片刻功夫一个小型的篝火晚会便形成了,老少们围成一团,手牵着手,摇摆着,唱着独特的山歌,声音飘出很远……
他们的手是拐的断的,腿是瘸的折的,女人们照顾男人,舞跳得很慢,孩子照顾娘亲,规规矩矩,山娃子随着舞蹈摆着身子,眼睛却在不知不觉中流出泪来,火光映衬的不是苟延残喘的续命人,而是一群死亡不惧,坚韧钢骨的抗争者,在生活的深渊中寻找出路,即使残体模糊,也要血肉奋战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