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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秦大人,为何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啊?此时关系重大,不知……”
秦夜摆手打断了齐鱼侯未说完的话,他说:“双圣之战后,方能知道如何处置林笑非;而三月初七之后,陛下会有一个月不见任何人,所以陛下若要召见你二人,必在双圣之战以后,三月初七之前!”
“以双圣之战的结果来定林笑非之未来?”瘫软在地上的柳明旗忽然全身发冷,却不是因为青玉地板上的夜霜,更不是凉风,而是骨头里发出的寒气。
他自然明白,若剑圣林浪夫取胜,他与齐鱼侯二人必然就是诬陷忠良的奸佞之辈,自然会成为仁宗皇帝给林浪夫以表信任和感激的厚礼;而若是聂云刹取胜,他二人才能成为仁宗皇帝清除林笑非,甚至一并扳倒太白剑宗和八十里桃源最好的证人,古往今来,伴君如伴虎,不外如是,天下如同棋盘,黎民都是棋子……
“三月初七?我想起来了!”齐鱼侯好似忽然反应过来,然而话语刚刚出口,却又立马顿住,那惊恐的模样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一般。
柳明旗抬头望了望模样怪异的齐鱼侯,又看了看双眼微凝,拳头紧握的秦夜,也瞬间反应过来,“三月初七,是了,那年正是三月初七,聂云刹带领扶幽宫十三位高手闯入长安,也闯入了这座六百年宫城!那年是景成三十三年,那年三月初七的晚上,曾经全天下高手都以为固若金汤的皇城在聂云刹的刀下仿若泥瓦,不堪一击;那年三月初七的晚上,曾经枝繁叶茂的陈氏皇族除了仁宗陈煜和几个贬王之外,几乎死伤殆尽;那年三月初七的晚上,满京城,满禁宫,只有血与火,留下的也只有孽情和血海深仇!”
秦夜转开他那一双好似霜刀利剑的眼睛,扫过漆黑高耸的长乐宫,看向禁宫的最深处,那里,有一片比黑夜还要幽暗深邃的密林,那里埋葬的全都是曾今的九五至尊,那里正是大周皇陵!上至太祖、太宗、慧帝、明宗……下至当今仁宗的父亲文帝,共计三十九位帝王均埋葬于此。
但是,大周六百多年,从没有一个帝王像当今仁宗皇帝陈煜这般的“勤勉恭顺”,从每年三月初七开始,至四月初七,整整一个月时间,他风雨无阻地抛开所有军机政务,深居到皇陵跪经。当然,或许也是因为大周六百年,不曾有任何一位他的先祖像他一般荒唐,一般罪孽深重,就因为一段情欲,几乎就成了亡国之君,几乎断子绝孙……
九五至尊,第一高手,强敌来犯之时,身着内官太监的衣服仓皇出逃,这样的场景,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是那么历历在目,即便他们杀光了当年所有知情的人,却不能自欺欺人……
陈煜之耻,同样为秦夜之耻,而耻辱最是不愿被人提起。
秦夜的双眼并不能看见大周皇陵,但是他的心早已到了那里,他的拳头握的咯咯作响,仿佛那片树影婆娑的密林中又站着那十道让他终身难忘的人影——太宗十剑士!
长驱直入,闯中原,入长安,败尽大内千百高手,几乎毁灭陈氏皇族……桩桩件件便成就了如今聂云刹的刀魔之名,让人闻风丧胆。但是,他们只用了一件事,就成就了与聂云刹和林浪夫齐名的地位,那就是施展十绝剑,逼退聂云刹。
青史会留存多久,耻辱就会跟随多久,秦夜和陈煜的耻辱跟随多久,聂云刹和太宗十剑士的名声就会留存多久……
因为剑心不稳,所以秦夜背上的宝剑一直叮当作响,寒光待发;他的视线离开深邃漆黑的宫殿,看向遥远的东方,那里,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正在汇聚,风暴中站着两位当世天骄——剑圣林浪夫和刀魔聂云刹!
“天骄当世,有他二人在,普天之下皆看客!”
悲骨画人心有所属,叹了口气,转头才发现晨妃不知何时从那株被砍断的梅树下挖出一个泥封酒坛,正捧了过来。
“砰”的一声,晨妃小心翼翼地解开盖子,酒香瞬间混着夜风弥散开来,她举起坛子,激动的说:“你闻闻,香不香?这可是我十四年前从家乡带来的,我母亲亲手给我酿的酒,本来是给我大婚用的,你尝尝呢!”
本来是大婚用的,可是没有用上,最终埋藏十四年,却让他喝……悲骨画人看了看她波光摇拽的眼睛,脑中挣扎纷乱,一把接过坛子猛灌了几口,醇香柔绵,不禁赞叹道:“果然好酒!”
“呵呵,是呢!”
晨妃接过坛子,又仔细封好才递还给他,嘱咐道:“你带回去,不许给任何人喝,自己留着,慢慢喝!”
“嗯,”悲骨画人点点头,站起身来又随手放下一支雪白的芦花,这才纵身跃起,“放心,作为补偿,我一定会带你走,一定!”
晨妃拾起青石上的芦花,好似嗔怒地说:“真是块木头疙瘩,送花,谁会老是送这样的芦花,哪个女孩子会喜欢这样的花?”
想了想,她默然抬首,双眸凝着残月,又笑道:“一坛子酒,一支芦花,一个承诺,只要你不食言,就好!”
酒香还没散去,水中的游鱼就已经如同饮醉般沉入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