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继续前行,穿过两个繁华的街巷,不多时就停在了一座高达十七八丈的巨大红楼前。这时杜隐已经领着七八个精明的下属在门口等候多时,申血衣踏出一步对他抱了抱拳,问道:“来人可是散花楼的杜隐杜楼主!”
杜隐踏出一步,躬身见礼,“正是草民,见过申将军!”
申血衣点点头,“杜楼主无需多礼,可依例安排好了?”
杜隐答道:“一切都安排妥当!”
申血衣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对着轿子问道:“娘娘,散花楼已安排妥当,是否现在下轿?”
“好”轿子里传来了晨妃的声音。
“末将遵命!”
申血衣转身打了几个手势,立马就跑出七八个严正以待的将士抱着两块长长的黑布将两边的街道遮蔽的严严实实,其余大内高手连忙跑入楼中各处把守起来,散花楼除杜隐之外的其他随从也都立时背过身去,这时申血衣才对着轿子躬身作揖,“娘娘,可以下轿了!”
“有劳将军了!”
玲儿和静儿两个丫头率先迷迷糊糊地走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晨妃搀了出来,此时的晨妃头上带了一个面纱,纵然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也只能看个模模糊糊,更何况申血衣和杜隐等人完全不敢抬头,只是弓着身子在前面领路。
晨妃抬头看了看那副残缺的旧对联,微微蹙眉,也就跟了上去。散花楼早已清空,原本安放酒桌的地方也被腾了出来,玲儿和静儿搀扶着晨妃踏上楼梯,一层又一层,直到最高的露仙台,才看着一围薄薄的白布后面站着几个女子,她们每人身前都有一种乐器,或是琵琶、或古筝、或箜篌,或箫笛鼓笙……
那些女子看见晨妃上楼,立马跪下,同声拜见,“见过娘娘!”
晨妃缓缓坐下,看了看阁在白布后面的那些女子,她们虽寄居长安,但终究有些与自己相同的口音,顿时鼻子发酸,轻声说道:“无需多礼,快坐下吧!”接着又似乎仔细看了看,还是没看到上次相似的人,果然又换了一批,心中更是委屈,柔柔的问道:“你们都是哪里人士?”
这时,一个似乎是领班的女子凑近一步,隔着纱帘答道:“回禀娘娘,我们都是海云边来的,小女子是灵屋郡涿县人士,其他姊妹有弧良郡的,有鹧千郡的,有凤麟岛的……”
晨妃听了一遍,点点头,又问:“可有天海城来的?”
那几个女子面面相觑,均摇了摇头,最后那领班才站出来说道,“回禀娘娘,天海城是海云边大城,比其他郡县富足许多,所以极少有出来谋生的!”但此话一出口,那女子顿时觉得不妥,立马吓得跪在地上,“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小女子并非冒犯娘娘!”
晨妃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无妨,你并未说错!”
那女子如蒙大赦,仔细问道:“娘娘今天想听什么?”
晨妃站起身来,走到栏杆旁,看着偌大的长安和背后若影若现的青山的影子,说道:“什么都好,只要是天海城的曲子就行!”
那领班女子思虑片刻,随即躬身退后两步,答道:“遵命,那我们姐妹就为娘娘弹上一曲《雨上织》,请娘娘品评!”
少女们如玉的手,弹出了美妙的曲,那是熟悉的家乡的曲子,可是晨妃的心不在曲子上,而在远方。巷子里的柳树又绿了,生机盎然,远方的青山还是十四年前的样子,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就连这里弹曲的女孩子都永远是豆蔻的年华,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她,数过了十四个春秋,十四个冬夏……
她记得这里的街巷,记得街巷里的青砖黑瓦,她记得散花楼附近的每一座酒坊,每一户人家,十四年间有些老人已经故去,有些夫妻还在吵架,当年她看着呱呱坠地的女孩子今天有些都早早的出嫁,离开了这里。她也记得借柳巷的每一株柳树,甚至每一个柳树分出的枝丫,她梦里来过无数次,可惜物是人非,送她来的人,一去便再没有回来接她!
泪水打湿了面纱,曲子还在继续,她却没有回头,沿着借柳巷慢慢看向远处,长街,城门,渭河,官道,山路……就是那条路。长安路游游,离人千万愁!
“嗯?”
正在此时,余光扫过角落,借柳巷一处院落,那个熟悉的院落,那个卸任老太医和落魄白发生的院落,怎么坐着一个奇怪的人?他带着一面白如芦花的面具,竟然丝毫不畏惧的盯着这边,他是在看散花楼,还是在看自己?很快,晨妃就有了答案,因为那人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他竟然站起来,招了招手。
“放肆,大胆狂徒,竟然如此轻薄无礼!”
若换了过去,她定然吩咐楼下的申血衣立马前去捉拿,可此时却开不了口,熟悉的街巷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就仿佛死水潭中投下一颗石子,起了波澜……“他莫非真是来救自己的?”有些事她不敢想,只能这样猜测,随即转身对那些女孩子吩咐道:“你们且慢,把琵琶借我用一用!”
“是,娘娘。”
那个领班的女孩子深深低着头,抱着琵琶送到了晨妃手中。晨妃接过琵琶,看着层层叠叠的商铺,错错落落的街巷,指尖轻拨,珠走玉盘,立时就弹出一首曲子来。那领班女孩子皱着眉退了回去,这曲子,似乎从未听过。
远处的街巷里,有一家铁匠铺,两个赤着上身壮汉正在打铁铸剑,“当、当、当……”千锤百炼,历经磨难,方出削铁如泥的宝剑,烧的火红的精铁又被快速地投入冰凉的水中,“呲”的一声,冰与火瞬间交融。
琵琶曲音由远及近,这时那满脸错落胡须的大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远方的高楼,和高楼上模糊糊糊的人影,对身旁的同伴吩咐道:“贺奔,关门!”
“是,三哥!”说罢,那叫贺奔的汉子连忙放下手中的工具,关上了铺门。随即又跑进后院取来笔墨纸砚,一边研磨一边对叫三哥的男子问道:“纪三哥,双圣之战在即,小姐此时来信,莫非是想提前行动?”
“嘘”那男子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闭着双眼,仔细听着外面的曲子。待曲音作罢,那男子行至桌前,竟然执笔将晨妃谈的曲子给写了出来,又在四弦齐拨、重音乍急之处圈了出来,接着思绪许久才说道:“小姐的曲子,揉进了我们老家的几首童谣,《画仙笔》《悲秀莲生》和《顾雨听风》,四弦齐动,势如破帛之处,正是各曲之首,画、悲、顾……什么意思?”
那男子转头看向炉火,走近几步,思虑许久,突然双眉挑起,“悲骨画人!”
“是他?”贺奔听到这个名字,兀自一惊,“听说此人乃是个剑痴,在一年多前接连挑战江湖各大门派高手,从未一败,剑法深不可测,却无人知其身份!可是已经一年多没有消息,小姐怎么会突然提起此人呢?”
纪三一把将桌上的纸揉成团,扔进炉火中,说道:“府中密报,说当年聂云刹离开中原前,曾今留下过一柄剑,我曾以为他就是;可是就在一年前,瀛洲有几个归来的商户说曾今在东海之中见过他,那时候他刚好击杀了海云飞鱼韩子非,此消息真假不辨,不过……一向狂傲不羁的韩子非确实已经一年没见了,若此消息属实,悲骨画人就极有可能是朝廷中人,或者也可能是李长陵的手下,甚至……甚至也可能是王爷的后手!”
“那我们该怎么做?”
纪三想了想,说道:“查,查出他的底细,然后汇报给小姐!”
“是,属下领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