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径幽谷,深深,红尘心难藏
山高水远,悠长,伊人影未见
晨钟不解少年意
豆蔻难思幼时郎
为一丝执念,偏留青丝当年
只两痕秋水,恨把尘世看穿
恨穿尘世,尘世比江湖还远
尽断佛缘,佛缘比天涯更宽
情生情死谁懂我痴
佛留佛弃不减我执。
百聪一愚,奈何,情义不两全
将心神性,怎解,孤鸿意难圆
智勇丹心恨难藏
温良恭谦霜又降
似笑非笑间,自有痴情眼前
怎一双清眸,花红柳绿难辨
勘破红尘,红尘比佛缘难断
历劫渡难,劫难似秋水看穿
缘生缘灭谁懂我痴
佛弃佛留愿灭我执
江水潺潺,曲音悠悠,此时碧怒江上,没有风雨,只有情楼!
白诺城离开芦风细谷已三日有余,一路骑马跃涧、追星逐月,至飞仙关下遇到秦且歌等人,故人相见,自然煮酒话当年。
白诺城为人不羁,极少相信命运缘分,可不得不说他与风雨情楼缘分匪浅,想当年他被姑红鬼陷害坠入碧怒江,便是林笑非乘这风雨情楼将他寻得;从那开始更是几次相逢,更难得的是,当初许多人围攻他于天墓山,漫漫江湖,能以如此弱力而去相助的却只有秦且歌一女子……
阁楼中的包厢里,香炉飞烟,异香扑鼻,白诺城视线离开那台上的女子,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向对面的秦且歌说道:“当初我练剑遭遇瓶颈,经过这里,遇到了莲心姑娘,她说,当年我被许多高手围攻天墓山时,秦姑娘将风雨情楼都贱卖了,请了几位英雄豪客前来助我;此番恩情,白诺城永生难忘,这杯酒先干为敬!”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秦且歌还是如当年一般恭谦,忙站起身来,却不知说些什么,犹豫片刻,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又慢慢坐下,依旧沉默不语,不多时酒气上涌,脸色微红,眼中含露,才说道:“奴家虽是女子,却也羡慕那些江湖中的英雄豪情,只可惜出身卑微,胸无救世之才,手无缚鸡之力,听闻公子有难,也唯有贱卖了风雨情楼,才能雇了几个楼中的豪客前去相助,可是到了天墓山一看,可笑自己真是痴心妄想,蜉蝣撼树!回来之后,奴家本欲就此离去,可转念又想,公子爱这江上的清风,喜那小阁的自由,便又从苏门主手中将这情楼赎了回来,只要碧怒江江水未干,江上清风不变,这风雨情楼,永远给公子留着那间小阁!”
不知为什么,听他如此说,白诺城突然想起了他的疯母亲,那个死在眉庄的疯女人,鼻子发酸,点点头,这里是江湖边缘的微末,这里也是他最无忧无虑的地方,或许他本生也只是微末,在这微末无忧之处,方觉自在!
这时楼中歌女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又唱一曲:“
离海壑,入高阁,思人梦乱今非昨!
山曲曲,路游游,忘穿清眸,满锁离愁;
谋,谋,谋!
人新瘦,风满袖,忍顾独上散花楼!
深宫恶,世情薄,十洲孤客,锦瑟难合;
落,落,落!”
声似天籁,乐飞高楼,引得楼下酒客一阵叫好,白诺城亦是听的如痴如醉,不禁好奇问道:“此曲叫什么?”
秦且歌答道:“满锁。”
白诺城又问:“可知是何人所做?”
秦且歌答道:“一个姓陈的寒门书生,命运多舛,少年生白发,未老身已躬,去年登过一次船,后面偶尔就寄些东西过来,换几两银子!”
白诺城点点头,叹道:“风尘之中多异士,词好,唱的也好!”
秦且歌犹豫片刻,又问:“公子每有烦忧之事,便来这风雨情楼,不知这次遇到了什么难事?”
白诺城笑了笑,答道:“没有,我只是要挑战一个人,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秦且歌心中一惊,面露忧色,“是什么仇人吗?非要较量不可?”
白诺城摇了摇头,“不是,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我只是想问他一句话而已,没有性命之忧的。”
听他如此说,秦且歌面色舒缓,这时江风透过窗户,灌满了风雨情楼,带走了一楼的酒气和喧嚣。白诺城站起身来,走到窗台边,看着江上轻微的波澜,和波澜上摇拽的月色,自言自语的说道:“总该去看看她了!”
在这里睡觉,白诺城没有关门的习惯,江风穿过整个房间,凉爽轻柔。
白诺城已沉沉睡去,秦且歌坐的腿有些麻了,听见微微的鼾声,这才起身给他拉上被子,此时月洒西窗,江风微凉,看了看月色下他依旧青涩如当年的脸,秦且歌的嘴角微微翘起,顺手提起桌上那壶已经凉了的茶水,悄悄离开了房间……
碧怒江与宿春江的交汇之处,有浅滩名叫雀尾滩,是水路两条进桃源的必经之地。清晨白诺城刚刚在此下船,便看见雀尾滩上停了一辆青布马车,车头上插了一支含苞待放的桃花,迎风招展!马车前站着一位个子高瘦的年青人,衣衫褶皱,发间沾露,看来等候多时。
白诺城与秦且歌对视一眼,纵身跃下甲板,正好落在那少年前方不过两丈之地。那少年看了看白诺城脚下丝毫没有陷下去分毫的松软河滩,赞道:“好轻功!”
白诺城问道:“八十里桃源藏龙卧虎,不知少侠名讳?”
那少年双手抱剑,躬身见礼道:“晚辈义渠邪,特奉家师之命,来此迎接白前辈大驾!”
白诺城面色略惊,片刻笑道:“原来是剑圣高徒,论年纪,我不过虚长你几岁,说辈分,若真计较起来,怕是我该叫你一声小师叔才是,无需过谦!”
义渠邪摇头道:“达者为师,阁下剑法远胜于我,自然是前辈,今日一来是替家师相迎阁下,二来是想一睹仙上仙剑的风采,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白诺城看了看他手中凉如清水,幽如碧潭的千尺剑,说道:“我原本以为在此处守候的该是魏七、赵阔或者桃翁先生,没想到是你!”
义渠邪面色微红,说道:“一来今日桃源客人众多,几位师兄都要挨个问候,不能分身;再者晚辈年纪最小,所以他们都让着我,此行由我来迎接阁下,晚辈虽然不才,但是有我领路,路上同样能免去不少麻烦!”
白诺城点点头,随即缓缓拔出纵横剑,剑鸣嗡嗡,说道:“既然如此,就拔剑吧,我也早想见识少侠的剑法!”
“多谢!”
义渠邪大喜,原本彬彬有礼的脸,突然变得狂热起来,猛地拔剑,拔剑速度极快,几乎就在拔剑的同时,剑气已先了声响一步激射而出,只听“轰”的一声,白诺城身后的江水瞬间被斩断,竟然能看见江底的青石河床。
一剑断江,大浪掀起,不远处的风雨情楼顿时猛地摇晃起来,楼里立马响声一阵惊恐的尖叫声,秦且歌双手死死的抓住栏杆,满眼担忧的看着白诺城,然而此时白诺城却突然消失。
义渠邪瞳孔微缩,右脚在河滩上一跺,猛地跃起五六丈高,千尺剑撩起,原本被劈开的碧怒江江水瞬间涌上天空,形成一条晶莹剔透的巨龙,随着义渠邪一剑刺出,登时伴着巨吼声向前方不过两丈开外的黑影冲撞而去。
白诺城的身影刚刚出现,那巨龙已冲击而来,只见他顿时化作一道比黑暗还要深沉的幽光,瞬间射入巨龙中,原本气势汹汹的巨龙仿佛就在瞬间被肢解,化作一阵瓢泼大雨落下,白诺城以身推剑,身在剑后,剑在身前,瞬间就与义渠邪撞在了一次,只是刹那,不过是错身而过的刹那,却瞬间激射出几十道剑气,射入两岸的悬崖山涧,顷刻间悬崖上巨石轰隆坠落,山涧中烟尘乍起。
白诺城先一步稳稳落地,仿佛轻身踏在云上,脚下松软的河滩依旧未陷下去分毫;而义渠邪却是轰然砸下,双脚陷下去两尺多深,河滩的坑里已经渗出水,鞋子已经湿透,身上青衫撕拉几声,已裂开几道口子。
义渠邪跳出水坑,神色有些惊叹,没想到,不仅败在第一招,而且白诺城施展的还并非是仙上仙剑,乃是他独门绝技——天墓杀剑!随即抱拳说道:“家师说过,这世间没有永远第一的武功,只有不断开山立派、创立武学的第一人,阁下的天墓杀剑,精妙绝伦,已堪称一代宗师人杰!多谢先生手下留情。”
随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先生上车,晚辈带先生入桃源!”
白诺城抬头看了看依旧站在船头的秦且歌,挥了挥手,大声喊道:“秦坊主,请回去吧,在下告辞了,珍重!”
秦且歌眼中微润,却强忍着没有让泪珠落下,也用力挥着手道:“公子千万珍重小心,记得……记得这天下还有个风雨情楼!”后半句却只能在心里喊着:“风雨情楼中,还有个秦且歌。”
白诺城郑重的点了点头,又对秦且歌弯腰施了一礼,便纵身跳进了马车;义渠邪纵身跳上车头,扬鞭离去……
虽然山路崎岖,但似乎义渠邪继承了匈奴人的血脉,马车又快又稳。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已行了四十多里,此时已至晌午,日光正盛,通过青色的幔子也将车内照的透亮,白诺城结束调息,掀开联系看了看时辰,问道:“少侠,剑圣前辈可是一直在桃源?”
义渠邪点点头,道:“是的,家师恭候阁下多日了,一直没有出桃源。而且,看来不止家师在等阁下,还有许多久未出山的名宿高手,也在等!”随即,义渠邪勒了一下缰绳,一声马嘶,马车顿时缓慢了许多,又道:“就在前面!”
白诺城偏头看了看,前方是落名峡,传言是当年一代武林传说李师一,一剑劈砍而出,即便此时剑法远胜从前,再看依旧不可思议。
峡谷一边的青石崖上,此时两个男子正负手而立,一个高鼻薄唇,细眼玄衣,手中握着一口又细又短的鹿皮宝刀;另一人个子中等,身披银甲,背负六尺长枪,那两人见白诺城看过来,只是远远地点头示意,却没有说话,也没有下山,目光片刻便转移了过去,看的是峡谷对面,那里也站着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叶郎雪,女的是司神雨。
白诺城面无表情,慢慢放下帘子,说道:“八十里桃源的马车,想必天下无人敢阻,请少侠继续赶车,申时我要与尊师见面!”
说完,又阖上双眼,继续调节内息。义渠邪点点头,继续扬鞭,马车径直穿过峡谷。
司神雨看了看身旁的叶郎雪,微微一笑,道:“众目睽睽,我以为你不会主动来见我,你就不怕他们起疑,你的计划全部泡汤?”
叶郎雪摇了摇头,答道:“正好相反,若你我刻意避开,反而更引人起疑,毕竟你我早有交情,又多年未见;既然别人不知道你我已知情,便和当年一样,装作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