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诺城摇了摇头,古禹低头看着潭中浅浅的月影,说道:“人生如烛火,要想燃烧的更猛烈,就要加以外力,不过越是猛烈的烛火,寿命也就越短!”
白诺城已觉不妙,皱眉问道:“阁下加的是什么外力?”
“三尸绝命丹!”古禹说道,见白诺城似乎并不清楚,正要解释,犂星先生已经开口说道:“是一种强行催动潜能的丹药,服下这种丹药,可以将人一生最光华的潜能全部集中在极短的数年里!当然,光华散尽,便是人死灯灭!”说罢,从腰间取出一壶酒,给古禹递了上去。
古禹接过酒壶,狠狠灌了几口,又问道:“两位可知,在下为何要这么做?”
白诺城与犂星先生对视一眼,猜出几分却没有说话。只取了酒壶,都灌了两口,只听古禹又说道:“宗门大派,尤其是掌门掌教的后辈子孙,自然被寄予厚望;可惜家父资质平平,一生受了许多压力指责,整日郁郁寡欢,最后只能将所有的气都撒在家母身上。家母虽出身卑微,但性子刚烈,不过几年便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事后,家父后悔不已,却于事无补,心灰意冷后出家为僧,与青灯古佛为伴!到了我这代,也没什么改变,纵然我日夜苦读夺得榜眼,但依旧没能让祖父满意,江湖,终究是凭刀剑说话的地方。最后,我无奈便偷偷服了一枚三尸绝命丹,可惜……”
白诺城两人沉默许久,最后犂星先生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没想到古南海前辈是如此固执的人!”
古禹摇了摇头,笑着问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这只是原因之一。最关键的原因,是因为在下,怕死!”
白诺城两人四目相对,震惊不已,因为怕死,所以服了三尸绝命丹,让自己的寿命缩短大半?怎么都是说不过的的道理,古禹说道:“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不管是绝世高手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人皆有一死,在下十来岁时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不知多少个夜晚吓得冷汗直冒,侧夜难眠!等我死后,肉身不过数月便会腐烂如枯叶,骨骸充其量留个十余年,也会归于尘土,再等认识我的人而又还会记起我的人都死去,谁能知道我来过这世界,闯过这江湖?从此世间无我忧,无我喜,无我悲怆,无我哭泣……那时我开始想,这世间是否真有永生不死之法?后来一声婴儿啼哭,让我大梦方醒,还真让在下找到了!”
此话如天方夜谭,白诺城满脸惊讶的问道:“永生不死之法?是何方法?”
古禹只说了两个字,“名声!”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良久,才点点头。犂星先生说道:“确实如此,不管是人人敬仰的剑圣林浪夫前辈,还是人人胆寒的刀皇聂云煞,都会流传百世,就岁月来说,名垂千古和遗臭万年都是一样的;而若是贫名百姓死去,不过数十年,便会被世人忘的一干二净。若要留下永不湮灭的名声,不成佛,成魔也是一样的;再过百年,聂云煞所杀之人的亲人都已逝去或者忘记,后世人谁还会在意到底是名催千古还是遗臭万年?”
白诺城又喝了一口酒,说道:“若是一切的罪恶都已在未来预先被原谅,那么我们今日努力维护的正义,又算是什么?”
犂星先生陷入沉思,而古禹却摇着头,笑道:“两位都猜错了,在下说的名声并非是两位所想的那样。不管是名催千古还是遗臭万年,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永生不死!”
两人惊讶不已,异口同声地问道:“不是?”
古禹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但是灵魂却可以长存,而留下灵魂的最好方式不是名声,而是著书立转,留与后人阅!”
“著书立转?”
古禹点点头,说道:“著书立转,留下灵魂、意识、思想、情绪!其后短则几世,长则百世,所阅此书者,已不知几千几万万,或许有那么一两个与著书者思想情绪意识相近者,或哪怕只有一两点相近,万千阅者中总有七八个都有一两点相似者,合起来想想,是否著书立转者又重生了呢?这岂不是另外一种永生?”
此言惊世骇俗,闻所未闻,白诺城和犂星先生两人震惊的久久不语。两人看向古禹的眼神,已异彩纷呈,人的生命起源都是没有底色的朦胧的淡,长大后,它的真实颜色或许至死都难以被人知晓!两人有幸,今日看到了五彩缤纷的生命之色,这时古禹突然望着白诺城问道:“白诺城此生,为何而生?”
白诺城一惊,缓缓站起来,走到水潭边沉默许久,说道:“在下出生卑微,生来便不知父亲是谁,母亲在我出生后也疯疯癫癫,小时候对我打骂从未断过。后来,我逃出柳城,以为脱了牢笼,从此虎归深山、龙入大海,可以逍遥自在,可惜造化弄人……此时,在下活着只想等一个人,还几分情,或许还要防一群仇人!”
古禹笑道:“原来白庄主不仅是性情中人还是痴情之人,真是相逢恨晚。来,你我痛饮一番!”说着,两人将那一壶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皆有些醉意。白诺城突然问道:“古兄今后有何打算?”
古禹沉思片刻,叹道:“退隐江湖,下山去走走,我时日无多,若是哪日白兄弟在街头看见一个垂暮老者,与我有几分相似,不用惊讶,那便是我了!呵呵,到时你我再来痛饮,如何?”
白诺城心中略有些悲凉,却仍旧勉强笑道:“好,那时你我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当晚,两人就在昆仑山脚分别,白诺城返回天墓山庄,古禹退隐江湖,没入红尘……
都以为江湖如天堑,离了江湖便没了恩怨,哪知江湖远,红尘更远!白诺城心中叹道,“也不知这一别,是否便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