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诺城已然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喃喃自语说道:“是我害了她,该死的人是我,是我,不是她!”
林笑非见白诺城已有求死之心,连忙按着他的肩头说道:“师弟,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否则如何报你的血海深仇?”
柳琴溪已死,白诺城也顿时心如死灰,只感觉了无生趣:“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大仇?”
“有,因为她还没死,血炼女姑红鬼,她也逃过一劫,并没有死!”
听了这话,白诺城猛然抬头,面目狰狞,那模样就像是吃人的恶鬼,怒吼道:“你说什么?那妖女没死?”
林笑非点点头,道:“我这次途径青州听到的传闻,最近青州几个门派死了不少高手,作风手段,正是姑红鬼!”
“妖女!”白诺城怒喝一声,“你毁我一生,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见状,林笑非却正色道:“姑红鬼是扶幽宫宫主聂云煞手下排名第四的高手,她心机深沉、性情多变,自从练了流霜刀,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要杀她,殊为不易啊!”
“扶幽宫?不是中原门派?”
林笑非摇了摇头,说道:“外海摘星扶幽宫,弱水三千澜沧府!扶幽宫和澜沧府,同属于十州海云边,并不是我们中原门派。这两派中,扶幽宫声势最高,宫主聂云煞武功深不可测,绝学是乱秦七煞刀,故而人称刀魔,十州海运边则称他刀皇!据说当年跟师伯祖剑圣林浪夫交过手,两人不分胜负!”
“如此厉害?”闻言,白诺城不由得一惊,剑圣林浪夫乃是如今中原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武功修为早已出神入化,没想到扶幽宫的宫主竟然能跟他并驾齐驱。
林笑非点点头,又道:“确实如此,而且他一生最为疯狂的还并非是与剑圣一战而不分胜负;而是在此之前的景承三十二年,他率领扶幽宫其余十三名高手,闯入皇宫,当时大内高手如云,却无一人可挡他的锋芒!一时间如同群狼入羊圈,闯入皇宫之后,他们见人就杀,皇族宗亲不管皇子、公主,不管年龄大小,更是一个没放过,就连陛下也差点在那场大乱中驾崩。最后,还是陛下逃去皇陵,守陵的太宗十剑士才将聂云煞拦了下来。可即便如此,那场扶幽宫之乱也害死了几乎所有皇室宗亲,就连皇宫也被姑红鬼一把大火,烧去大半。也是在那之后不久,才发生了聂云煞与剑圣的巅峰一战,可惜最后却依旧不分胜负,他扬长而去!”
白诺城听的如同传说,又问道:“姑红鬼排名第四,那排名前三的是谁?太宗十剑士又是谁?既然他们能拦下聂云煞,武功修为自然绝顶,岂不是说只要学了他们的武功,我报仇就指日可待?”
林笑非想了想,说道:“扶幽宫自聂云煞之下,排名前三的分别是傅宵寒、薛岳和已经叛离的白关!至于太宗十剑士,乃是太宗晚年创立的一队守陵人,他们武功极高,但是从不涉足江湖,甚至不归后世历代陛下驱使,只管镇守皇陵,神秘至极。至于他们的武功,师弟还是不要想了!”
闻言,白诺城疑惑不解,急忙追问道:“为何?剑圣前辈早已不问世事,这是我报仇最万无一失的方法!”然而林笑非却摇了摇头,答道:“他们练的武功你确实学不了,因为他们所练的乃是李师一的十绝剑!”
白诺城惊声问道:“李师一?通古剑门的李师一?”
“是的”,林笑非点点头,又道:“师弟想必也听说过,李师一的一生极富传奇,他一生只入一个门派,拜一个师傅,创立一套剑法,收一个弟子,甚至只爱一个女人!传说,当他油净灯枯之时,由他口述,弟子抄录,创出最后一式,成了后来的十绝剑!”
说着,林笑非突然轻声吟诵起来:
“青锋疾流秋月明,逐波极剑行,通罡穿盾,破波分心,一剑寒光竖如月,分丘横断横似镜。八步回圆轻舞,败神断渊重情,绝地回剑空落名,十绝同归西寝!这首小词中藏着十绝剑式的名字,分别是青锋疾流式、逐波极剑式、通罡穿盾式、破波分心式、一剑寒光式、分段横丘式、八步回圆式、败神断渊式、绝地回剑式和最后的十绝同归式!十绝剑,剑法成后两百多年间,通古剑门悟性最高的弟子也只能练到第七式。就在世人认为十绝剑太过霸道绝伦,无法出现在世间的时候,没想到当年扶幽宫之乱竟然被施展了出来,更没想到的是,他们将十绝剑巧妙拆分,十人分而练之,将单人剑法变成了十人剑阵!”
白诺城闻言,深吸一口气,叹道:“确实精妙绝伦,闻所未闻!”
林笑非深有同感的点头道:“是啊!师傅曾在半醉半醒之间品评天下英雄,曾说,若将十剑士看作一人,那么这漫漫江湖,苍茫十州,已经将武功修为练至化境的在世高手只有三人。他们分别是:剑圣林浪夫、刀魔聂云煞以及太宗十剑士!”
白诺城心中不觉有些惊讶,剑圣林浪夫隐居桃源多年,早已不问世事;若按林笑非所说,太宗十剑士也从不涉足江湖恩怨;那么岂不是说这天地间再没人能拦得住聂云煞?
摇了摇头,白诺城说道:“只要我不去扶幽宫,也不必遇到什么刀魔刀皇,我便不信,我堂堂男儿就比不过她一个妖女?”
林笑非点头道:“此话有理,可是姑红鬼行踪飘忽不定,这茫茫天地,你又去哪里寻她?”
“大空寺!”白诺城想了想,说道:“姑红鬼曾说,她的丈夫死在大空寺缘觉和尚手中,她疯狂练武就是为了报仇,如今她已练成流霜刀,她就一定会去大空寺报仇。只要按着这条线索,一定能找到她!”
闻言,林笑非点点头又安抚道:“此话有理,既如此,师弟你便安心练剑,不要做那等亲者痛仇者快的糊涂事!”白诺城点点头,道:“师兄放心,我不会比姑红鬼早死的!”继而,林笑非又是一阵嘱托,这才安心离去。
白诺城独坐于悬崖边,看着明月映照下朦胧的远山,远山下一条宽阔的大江就像是一条白色的丝带,蜿蜒奔腾,那是碧怒江!波光浮动,却不知是江水中的波光,还是白诺城眼中的波光!只听他喃喃自语:“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随雨,你等着,等我报了仇就来陪你,不会让你孤单的!”
青州的崇山峻岭中,属小苍山名声最高,但却并非因为此山本身,而是因为这山中有一千年古刹,名为大空寺。大空寺文殊院中,首位坐着一黄袍白髯老僧,正是本代方丈苦厄神僧。方丈之下又坐着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和尚,都是缘字辈的高僧。
苦厄神僧转头看着左侧一个独臂和尚,说道:“缘觉,你可想通了?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那姑月情女施主,因报你当年杀她夫君之仇,近日在江湖中掀起腥风血雨,就是为了逼你离开小苍山。你可后悔,当年固执己见杀他夫君,而不是设法度化他?”
缘觉摇了摇头,说道:“弟子从未后悔,依旧坚持我之佛道;当年杀段九麟乃是出自弟子本心,本心即是我的佛道!”
“师兄…”缘觉身旁,一个约莫年轻几岁的和尚正要说话,却被缘觉打断:“缘明师弟既有善心,便已恶恶,因此你只是善菩萨,而非空佛陀。为何不进一步?”
缘明问道:“如何进?”
缘觉道:“弃善心,断念想,做石头,成佛陀。”
听罢,缘明不由得大惊:“这…这如何会是成佛之道?”
缘觉摇了摇头,说道:“如何是佛道?如何不是佛道?何处是佛道?何处不是佛道?是那削发利刃断红尘?还是中空木鱼独做声?”
苦厄神僧右侧,一个长眉躬身的老和尚突然开口:“师弟之佛道未免太过执着,当年你明明可以留他一命,为何非要取他性命?须知尘世间万般罪恶皆是因执念而起的。”
缘觉站起身来,对着那老和尚微微行礼,不答却问:“缘妙师兄身为文殊院首座,早已寂灭定心,断念成佛,不知师兄心定何处,念归哪方?”
缘妙毫不犹豫的答道:“心定涅槃时,念归浮云处。”
缘觉再问:“可是涅槃脱了轮回道,师兄又怎知那浮云深处是罪烦恼还是乐逍遥?”
“这…”
“如若不知,为何不退一步,再问佛道。”
缘妙问:“如何退?”
缘觉看向门外,说道:“入红尘,没伦常,品行色,历生死,饮那薄纱红烛酒,尝那挥泪生死别。”
苦厄方丈微微站起身来,走到缘觉身前,问道“缘觉,你心中是否已有定数?”
缘觉和尚点点头,跪下说道:“是的,师傅。弟子始终认为小乘灭心,大乘导中道非有非无心。非有心在灵山,以佛为名;非无心在红尘,以众生为本。而且心中之佛只能渡己,佛行路上却能渡人!”
苦厄神僧转过头去,沉思片刻,说道:“好,为师就如你所愿,允你下山去入红尘,没伦常,品形色,历生死,了结这一段恩怨!到时若你仍能回到小苍山,为师就传你无极法相神功!”
次日,缘觉和尚便领着一名带发修行,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慧字辈小和尚,出了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