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模、贾谧本来就是石崇家的常客,这一天又过来拜访。清谈了一番,又赏玩了一通石崇从河西带回来的珍玩,笑纳了几件精致的翡翠物件,临走的时候,不经意地提到卫瓘与司马玮将相不和,恐怕会酿成事端,实在让人担忧。石崇点点头,没有回应什么。
送走了客人,石崇一个人在屋里踱了半天步,天快黑的时候,取了一枚纯金的如意和一块硕大的夜光璧,用锦缎包好,叫上一个小厮,骑了马便上太保府去了。
卫瓘府上没有司马亮府上那么热闹,不过客人也不少,等了好一会儿,才被唤进屋里。进了屋,行过礼,卫瓘笑嗬嗬地说:“季伦,坐吧。你给我带来这么贵重的礼物,可是也想觅个一官半职吗?”
石崇很认真地说:“正是。有劳世伯费心。”
卫瓘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愣了一下神,他缓缓地开口道:“老夫看你不像是在开玩笑。那你说说看,你已经身居显位,又有何求?”
石崇于座上一揖,面带笑容地说:“小侄听闻裴叔则被陛下任命为北军中候,统率城外五营禁军,却不幸突然身患重病而不能履职。小侄久有统帅禁旅、驰骋疆场之志;无奈左武卫营只是宿卫皇宫,难以成就小侄志向,故而恳求世伯成全。”
卫瓘狐疑地看着石崇,问道:“那你知道裴叔则为什么不愿接受北军中候一职?”
石崇狡黠地眨眨眼,回应道:“小侄猜测,或许是惧怕楚王剽悍无赖,一旦举措不当,或有性命之忧吧。”
卫瓘突然笑了起来,他摇摇头,看着石崇,调侃着说道:“季伦颖悟绝伦,可有高明之策解决这个危局?”
石崇却一下子板起了脸,严肃地说:“当年平吴之役,小侄出入枪林箭雨之中也了无畏惧,此事有何难哉?”
卫瓘止住了笑容,也板起脸来问道:“是何良策?”
石崇回道:“小侄只需在殿中虎贲内挑选二三猛士,于清晨之际,赍诏持节径直冲入军营,于营内当众宣诏;若楚王遵旨即行,则由虎贲护送回城;若其肆言谩骂,甚至聚众抗旨,则当即格杀,以震慑余党。太保以为如何?”
卫瓘怔怔地看着石崇,忽地起身踱了几步,沉思良久,方才悠悠地说:“季伦虽绝弦而鼓瑟,老夫却深得琴音。楚王是国家懿亲,统领禁军也无不妥;睚眦之间,老夫固当含容,不该逼之太甚。何况上月刚刚诛除重臣,实在不宜再生事端。”
石崇离席,长揖一礼,说道:“小侄还有几句肺腑之言。明公为政,嫉恶太甚,有苛细之嫌。若是主政地方,苛细一些反倒是件好事;总理一国之政就完全不同了。国家太大,事务太繁,人员太庞杂,如果事事务求完美,不能容得一毫偏差,往往只能顾及点滴得失,而忽视大局。况且,官员当中,君子与小人并列,能臣与庸吏同台,大人只需责之以后效,而绳之以刑名即可。对待小人,亦需假以辞色;若一味责骂,恐致其反噬。蜂蝎之毒,有时候也会致命。张桓侯善视君子而虐待小人,最终竟死于亲将范疆、张达之手。大人一定要小心警惕啊!”
(注:张桓侯,即三国时蜀汉名将张飞,被部将范疆、张达所杀;被追谥为桓侯,故称张桓侯;在古谥法中,辟土服远曰“桓”,意思是开拓疆土、威震敌国的人才能配得上这个谥号;另,古汉字“疆”,可同“彊”字,即现代汉语“强”字,故“范疆”简化字同“范强”,此处取古籍中写法。)
卫瓘闻言,笑着说:“季伦言重了。老夫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自当少过问那些琐碎之事。”又略坐片刻,石崇便告辞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司马玮的病也居然好了,不但搬回了城里的王府,也能参预朝会了。司马玮在亲兵中挑选了五十名高大魁梧的壮汉,骑着骏马,手持各色旗幡,朝会时作为仪从,招摇过市,煞是惹眼。
卫瓘颇为不满,以为有僭越之嫌。太宰司马亮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直到几天后,这些大汉们毫不客气地冲撞了司马亮的仪仗队,司马亮这才勃然大怒,亲自上奏司马衷,要求按照司马炎定下的规矩,将在京的所有诸侯王打发回其封藩所在,不得逗留。
司马玮又打算故伎重施,回转到城外的军营里去。长史公孙宏却出了个更好的主意,他让司马玮直接去恳求司马衷,要求辅佐皇太子。司马衷倒是无甚所谓,不过还是让张泓去问一下贾南风,贾南风眼珠一转,说道:“为什么不行呢?阿彦是陛下亲弟弟,就做个太子太傅吧,留在京师辅导皇太子,也是人尽其用嘛!”
司马亮气得直翻白眼,卫瓘悄悄地说:“这些馊主意都是公孙宏和岐盛出的,得找个机会把这两小子给抓起来。”司马亮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