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之后的洛阳城,格外静谧,空气中都弥漫着战栗的气息。司马衷下诏大赦天下,改今年为元康元年。
贾南风本打算顺势赐死太后,便一了百了了。她还让孟观找来一块帛书,上面写着“救太傅者重赏”,说是昨夜太后让人射出宫外,以此证明太后与太傅一同谋反。不料,这次司马衷智商突然回升,不论贾南风说什么,他只是一味回应:“阿时,我不要害母后。”
无奈之下,贾南风密令后军将军荀悝将太后迁往更加偏僻的永安宫,又将太傅府赐给了司马繇。太后之母庞氏及其余幸存家眷也一并搬入永安宫与杨太后同住。
石崇随欧阳建先去了长安,欧阳建去刺史衙门核对了吏部公文后,便去冯翊郡上任去了。石崇与雍州刺史解系颇有交情,便在长安盘桓了些时日。一边酾酒高会,一边也料理一下生意。然后又去了武威。不用说,马隆与王彰又是大尽地主之谊。
(注:冯翊,读音【píng yì】,今陕西省关中平原东部地区,即渭南市一带。前文有注。)
石崇与二人说起了朝中那些政事,又不免一番唏嘘。闲谈之余,拜会了一些胡商,趁便弄了一些水晶、琉璃、玉璧,以及金银器物等。打算带回洛阳,馈赠亲朋好友以及朝中贵要。刚回到长安,便得知京师出事了,于是不再逗留,径直催马赶回洛阳。
刚刚被拔擢为尚书左仆射的前司隶校尉荀恺突然上书说:“皇太后与逆贼杨骏表里为奸,意图倾动社稷。事变之夜,射书传信,赏募士卒,欲里应外合,遂行其谋。《春秋》之义,文姜有过,鲁公绝之。今天太后自绝于天,无复母仪,不应当再称太后。陛下乃是社稷之主,要为天下主持公道,不应该徇于私情,而疏忽了祖宗的基业。臣恐此事若不予妥善解决,有碍于朝野视听。”
司马衷接到书奏,挠挠头,问张泓说:“这事该怎么办呢?”
张泓很认真地说:“按惯例,要将书奏下发朝堂,召重臣商议。”
司马衷说:“好吧,那你就下发吧。”
三月的含章殿里,虽然仍然生着火炉,还是有些凉飕飕的。司马衷不安地坐在殿上,阶下两侧站着内侍张泓、董猛,殿下两侧坐着十来个重臣,全都一脸凝重,正襟危坐。
张泓将荀恺奏书宣读了一下,然后温和地请重臣们各抒己见。看着有些冷场,荀恺便率先开口道:“陛下,此事来龙去脉甚是明了,何需多问?皇太后宜去尊号,废为庶人。”
此言一出,太常夏侯骏立即接口道:“臣附议。皇太后所为不端,不宜再居内宫。当废为峻阳庶人,于先帝峻阳陵侧起庐幽居。”
少顷,张泓依然很温和地说:“诸位若无异议,便准此奏。”
太子少傅张华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伏于阶下,说道:“启奏陛下,皇太后保育圣躬,亦著辛劳。辛卯之夜,太傅以谋逆授首,皇太后只是以附亲而得罪;况且飞帛传信,事迹暧昧。皇太后并未得罪于先帝,而子亦无废母之礼。臣以为,应当依照前汉废赵太后为孝成后的先例,以行为不端,无母仪之范为由,去皇太后之号,还称武皇后,迁居别宫。这样既保全了朝廷法度,又可成就陛下一片孝心,实乃两全之策。”
(注:孝成后,指汉成帝刘骜的第二任皇后赵飞燕;成帝驾崩后,赵飞燕被汉哀帝刘欣尊为皇太后;哀帝崩逝后,她被权臣王莽贬为孝成皇后,后又被贬为庶人,最终自杀身亡。)
又是一片寂静,突然董猛恶狠狠地说:“张侍中也想阿附逆贼吗?”
伏在阶下的张华身躯一颤。下邳王司马晃见状,也起身伏于阶下,说道:“皇太后参与谋逆,危动社稷,已经不宜再配先帝。谋逆大罪,与前汉赵太后之事迥然不同。臣议以为,应当废为庶人,幽居金墉城。”
荀恺、夏侯骏等人立刻跟上附议。
张泓平静地转过身,然后伏在地上说:“陛下,大臣们已有定议,皇太后着即废为庶人,移居金墉城。”
司马衷一脸惊恐地看着阶下,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几天之后,太常夏侯骏又上一道奏表,说:“杨骏谋反,按律当夷三族。因为皇太后的缘故,其妻庞氏及部分亲属托庇于永安宫中;现在,皇太后已经废为庶人,那么杨骏的家人也应该即刻交付廷尉公开行刑。”
司马衷很难过地看着张泓说:“难道非要杀光母后一家吗?”
张泓面无表情地回答说:“依照国法,自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