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一天,杨骏将亲信们召进太傅府议事。刚刚坐定,杨骏劈头就问:“华廙刚刚退休,尚书右仆射下邳王司马晃就上书举荐嗣鲁公贾谧接替华廙担任侍中秘书监一职。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你们说说你们的看法。”
蒋俊拊掌大笑,说道:“明公何须踌躇?秘书监执掌内廷机密,只是因为华廙慎密而无过,才姑且留之。现在正好退休了,岂容他人染指?皇后贾氏狡猾多权数,太傅不可不提防。贾谧乃是贾氏亲侄,若任其出入内廷,实为心腹之患。前些日子,卫将军郭彰上疏举荐东安公司马繇为屯骑校尉,太傅已曲意从之,今日看来,应非偶然,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太傅独执朝政,宗室已然不满,如果郭贾诸人横构其间,则形势不容乐观。右卫将军裴頠,司隶校尉荀恺都不是太傅腹心之人,只是迫于形势,才投靠到太傅左右,应该乘此机会以心腹之人替换他们。殿中虎贲卫士都是先帝时的旧人,还没有机会感受到太傅的恩惠,为太傅的安全着想,也必须用车骑营的亲兵代替,如此……”
(注:屯骑校尉,将官名,八校尉之一,领汉族骑兵。)
杨济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蒋俊的话头,他冷冷地说:“蒋令真是一片忠心啊。蒋令所为就是当年魏武与宣皇帝所为,不知阿兄是否有意效法魏武和宣皇帝,欲行禅让之礼而以新朝取代大晋?”
杨骏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回应道:“文通休得胡言。老夫膝下无有子嗣,谋逆所为何来?况我杨氏一门受先帝厚恩,岂能为此不道之事?只是蒋令之言亦颇有道理,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张劭攘袂而起,不客气地说:“阿舅何须谦让!我看当今天子亦属凡品。陈涉有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先帝不辨良莠,置天下于不顾,正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阿舅自当早作决断,勿失时机!”
杨济冷哼一声,说道:“蒋俊、张劭皆是后生晚辈,幸于革命而求一朝飞黄腾达;若革命无果,则灾祸转嫁于杨氏一门,阿兄何苦赌上身家性命而为人作嫁呢?”
蒋俊长叹一口气,说道:“文通此言大谬不然。太傅今日已是骑虎之势,岂能两全?我等皆休戚一体,荣辱与共。所谓‘覆巢之下,宁有完卵?’今天,文琚、文通因惧祸而避让,他日一旦有变,又岂能独善其身?当年景皇帝临终时握着文皇帝的手,说:‘大事一定要自己做决断,不可假手于人,稍不留神就是灭族之祸。’我今日所言,不单单是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也是为太傅及杨氏一门的未来打算。此时攸关生死,不容妇人之仁,一旦太阿倒持,便是任人宰割,噬脐何及?”
杨骏有些发呆,这时李斌出来打个圆场,道:“我等无意谋逆,不过也需要审慎自保。宗室和郭贾一族不可不防,不过也需要拉拢。秘书监一职掌握机要,断不可委之于人,需腹心之人出任。裴頠、荀恺归化之人,若一旦轻易撤换,恐怕会伤到其他向善之心;殿中虎贲乃先帝所置,若果一夜之间全部换成车骑营军士,恐怕也会贻人口实,于太傅声望有损,此事需渐渐实施,不可操之过急。另外还有一件要事,就是先帝的宗室诸王统兵镇于四方。此辈素来跋扈,桀骜不驯,又手握重兵,一旦有奸人蛊惑,则一呼而群应,煽动草莽,裹胁居民,导致四海鼎沸,朝廷震荡;与其坐而待之,不如早做打算。先将诸王中尤为悍戾者渐次调回京师,授以显位,夺其兵柄,就可以防患于未然了。”
杨济越听越郁闷,终于忍不住起身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告退。杨骏也不挽留,与其他人一直商量到深夜这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