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季鹰带了个士兵模样的人来求见大司马。侍卫通报之后,司马亮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让进来了。司马亮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兵士走了进来,石季鹰留在了门外。来人扫视了一下屋子,然后请司马亮屏退左右,说有要事相商。
李龙和张欢一个箭步窜上去,手按着剑柄,低声喝道:“来者何人?”
司马亮打量了一下来人,摆了摆手,示意随从们退下,门从外面被轻轻关上。来人脱下兜鍪,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抱拳施礼道:“见过大司马。”
司马亮微微有点惊异,语气却极为平静:“石侍中夤夜来会,有何赐教?”
石崇也不绕弯,直接问道:“听闻大司马连夜校阅五营之兵,要讨伐太傅,可有此事?”
司马亮傲然地说:“杨骏小人窃国,天下皆可讨之。孤忝为宗室之长,自当首举义旗,为天下取回公道。”
石崇平静地问道:“大司马举兵向阙,可曾奉得诏旨?”
司马亮不屑地说:“除奸安国,何需诏旨?”
石崇摇摇头,说道:“大司马望重德隆,朝野瞩目,若奉得先帝遗诏辅政,自是名正言顺。如今擅自兴兵,耀武龙庭,便是反贼。不知道大司马胜算几何?”
司马亮一惊,强自镇静道:“城外五营,有数千精锐敢死之士,城内武卫诸营也有不少我的旧部。孤义旗一举,则必有席卷之势,杨骏之辈何足道哉!”
石崇冷冷地回应道:“这一定是有小人在煽动殿下,让我为大司马详细地分析一下形势。杨文长为人量小而刚愎,贪财而无远略。先帝以其辅政,固然不孚上下之望,不过,他仍然知道要保全士人,故而无甚大善也无大恶。天下之士,既谈不上对他感恩戴德,也谈不上对他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厌恶。所以,一旦开启战端,大多数人只会持首鼠两端之志;杨文长执掌车骑营很多年,手下也有不少死心塌地效命之人;大司马若兵戎相向,这些人必定拼命死战,大司马未必能够一蹴而就。大司马兴兵犯阙,宜速战速决,若一旦战事胶着,而宫中传出一道诏书说大司马谋反,五营将士恐怕会立刻解体,亲信将吏为解脱罪责,甚至倒戈相向都有可能。大司马难道忘了陈蕃、窦武曾仗义除奸,却最终兵败身灭之恨了吗?况且此时正值新丧,主少国疑;觊觎之徒,幸灾乐祸;大司马一旦新生事端,则必有不逞之人从中煽构,以冀收渔人之利。届时,恐兵祸相结,枝连蔓绕,酿成内乱。大司马则是肇始于善意而终结于恶果,岂不成国之罪人?百年之后,何以面见宣皇帝于地下?在下敢竭愚忠,愿大司马慎思之。”
司马亮悚然动容,起身逡巡片刻,叹了一口气,说道:“季伦,依你之见,当如何?”
石崇冷静地说:“为今之计,当偃旗息鼓。大司马事不宜迟,今夜即刻率随从侍卫驰归许昌,或可消除祸乱于未萌。杨太傅虽然跋扈,却为人暗弱,必不敢加害于大司马。大司马可坐镇许昌,静观朝廷之势。若杨太傅谨守慎行,则不妨助之以定国安邦;若其不臣之心显著,则自可联络天下志士,举义旗,诛奸佞,如拾草芥耳。”
司马亮深深一揖,道:“一席之言,启聋发聩,敢不从命。”
石崇淡淡一笑,也还以一礼,说:“大司马珍重,在下告辞。”言讫,重新戴好兜鍪,躬身退出,与石季鹰一起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