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光顿了一下。司马炎赞许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高光。高光平稳了一下呼吸,又接着道:“吴宫有内侍说,在大军进城之前,看到吴少府岑昏带着人,夤夜偷偷从府库往外搬运财物,有军队协助警戒,一直运到江边,似乎装上了战船,之后便不知所踪了。臣欲进一步核实,不料少府岑昏,于孙皓投降之际,忽被一众宫内侍卫斩杀。其余参与军士,业已逃散殆尽。臣访得数人,皆不得其要。不过,岑昏窃宝一事理应属实,只是不知其所窃之物有多少,以及最终去了何处。”
司马炎抬头,挺了挺腰,并没有打断高光。高光接着说:“臣访得吴郎将孔摅,大军受降之前,在吴游击将军张象营中任职。孔摅说起,王濬刚抵达秣陵关的时候,孙皓曾去石头城军营视察,检阅水陆两军。有数百勇士挥刀跳跃大喊:‘愿为陛下决一死战!’孙皓看来是大喜过望,下令尽出财物赏军。孔摅也分得一些钱,不过,军士们拿了钱后,有人在军中传言说:‘晋军三十多万,已经从三面包围了建邺,现在逃命还来得及。’于是水陆各军一夜之间溃逃一空。臣细访之下,也觉蹊跷,吴军水陆数万将士,珍宝不大可能赏及士卒。钱财可能赏赐一空,宝物应该留存,不大可能使得府库空空如也。”
(注:摅【shū】有表达、腾跃两层意思,此处用为人名。)
司马炎面无表情,一面听着,目光一面扫视着坐在左侧的张华和冯紞,这二人也是一脸凝重。
高光稍稍停顿了一下,偷眼看了看司马炎,这才又继续说道:“这最后就是,三月壬寅之后,长江水面已为王濬水军所封锁,如果吴宫珍宝流入水路,则必为王濬所获。癸卯,淮南大军渡江,之后便迅速控制建邺诸要道,封宫室、核府库,如果珍宝未流出吴宫,则必定为王浑所掠。以臣之愚见……”高光看了看对面的张华、冯紞,清了清嗓子,说道,“此事牵涉颇深,若想弄清来龙去脉,恐怕需要立即拘捕一批益州、淮南将校,下黄沙狱,严加讯问,方可厘清。此事体大,还需陛下断自宸衷。”
(注:宸衷【g】谓皇帝的心意。)
司马炎盯着阶下,半晌没有说话,然后扬了扬头,看着张华问道:“茂先意下如何?”
张华立即起身,伏于阶下,说道:“高御史采细探微,可以说是非常尽心尽力了;不过,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件事依然是含混不清。数十万将士,浴血数月,为陛下平定江东,混一华夏;刚刚奏凯,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就大肆拘拿立功将校,臣恐流言飞语,骇动军心,酿成祸乱,臣恳请陛下三思。”
司马炎又看着冯紞,说道:“你说呢?”
冯紞一脸严肃,说道:“陛下,张侍中所言不可不慎。不过,如果吴宫珍宝确为两军所掠,则王濬、王浑就有欺君之嫌。臣意以为,可着高御史继续访查,一旦有确凿证据,即行拘拿涉事之人。”
高光闻言,有些无奈地说:“陛下,臣已暗查一月有余,此事若不尽早缉拿嫌疑之人,恐怕拖延日久,证据湮灭,就很难查清楚了。”
司马炎低头不语,张华开口道:“淮南、益州大军中亦不乏宿将老臣,陛下何不将他们召来询问?或许能有些收获。”
司马炎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了些光彩,问道:“茂先可有人选?”
张华奏道:“故司徒乐陵武公石苞之子石崇,现在效力于淮南军中,为安东将军府参军,有廉干之名,可备陛下垂询。”
司马炎点点头,说道:“嗯,容朕再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