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石崇在军府附近的街上租了个小屋子,与石季鹰收拾了一下,就搬了过来。石崇每日去军府报到,然后清点淮南各处驻军钱粮、马匹、铠仗等,分类归置,清晰明了。军府同僚大为叹服。
转眼就要过年了,这一天傍晚,石崇屋里来了一个客人,一看竟然是王济,大概是来寿春省亲的。石崇刚要起身行礼,王济已经抢步上来,一把拉住他说:“家父有请。”
石崇失声叫道:“好。”然后叫过石季鹰,吩咐几句,转身与王济匆匆离开。
军府后院的一间小屋里,桌上摆着简单的酒菜,王浑坐在一侧,面色冷峻。王济和石崇进了院子,就直奔小屋。在屋门口,王济和几个亲随兵丁叮咛了几句,便转身进屋带上了门。
王浑看到二人进来,便招呼他们过来。二人也就免了行礼,在桌子的两侧坐下,王浑先端起酒杯,示意二人喝酒。二人相互对视一下,也端起酒杯,陪王浑喝了一杯。喝完,王济又操起酒勺,给三人的酒樽里斟满酒。王浑看了看酒樽,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徐徐说道:“你们两个已经商量过了?”
王济略有些跼踧。石崇略施一礼,朗声答道:“大人,吴主孙皓忌刻寡恩,刚愎自用,吴人苦其苛政已久。我等吊民伐罪,混一宇内,不可谓不仁。吴宫宝货,乃是孙氏数世搜刮所得,正所谓天下之财,并非君王之所有,我等取之以智以力,非为不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等以士人自居,当见危致命,见得思义。取吴宫之财,并不只是为自己以及身后打算;更重要的是,借此以实现我们的政治抱负,以造福于苍生社稷,此次可谓忠。摧锋陷阵,战胜攻取,临机决断,料敌于先,此可谓勇。启而后行,咨而后动,惟大人马首是瞻,此合乎礼。”
王浑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事干系非常,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王济看了看石崇,小心翼翼地说:“很多细节尚不明了,不过从目前态势来看,陛下以王士治密治水军于益州,说明平定吴越的决心已经确定。我们估计,陛下会任命羊叔子担任南征统帅,率领荆州军队,会同顺江东下的益州部队,阻滞和歼灭吴军荆州集团于武昌、江陵一带;大人则统帅青、兖、徐、扬部队直下长江,破吴军主力于秣陵,攻克石头。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建邺当面之敌,军心涣散,难敌大人麾下虎狼之师,攻占建邺,擒获孙皓,应该只是时间问题。”王济顿了一下,瞄了一眼石崇。
石崇接着说:“与大人而言,擒献吴主乃是千古功业,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不过,倘若只是大人一军攻入建邺,则恐怕监军御史会立即封闭府库、图籍,清查宝物财货,我等只能望而兴叹,无从着手。要是……”石崇顿住了话头。
王浑目光炯炯,看着石崇,说道:“要是能有另一支军队一起围攻石头,就既可乘乱夺取宝货,又利于将来推脱责任。不过,这另一支军队就不见得那么轻易配合了。”
王济看了父亲一眼,不慌不忙地说:“东下配合的部队无非是荆州部队或者益州部队,羊叔子是皇室姻亲,端方亮悫,好名恶利,又是三军统帅,恐怕不好对付。王士治锐于进取,急于功名,倒是可以动之以利;而且益州水军顺江而下,就算不被诏命,也是无可厚非。”
王浑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对石崇说:“我看得先找个合适的人,面见王士治,试探一下他的态度,这个事恐怕得劳动季伦了。”
石崇应声答应道:“义不容辞。”
王浑随即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石崇答道:“我有两件事需要借助大人之力。这第一件是我想招募一些胡人补足城阳郡兵之数。城阳旧有的铠仗弓弩都已经窳劣不堪,还想请将军从军府中调拨精甲良仗,以资军用。”
(注:窳【yǔ】,有陈旧衰败、萎靡粗劣、懒惰瘦弱之意。)
王浑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个不难,我让周浚发军府行文给你,你自己去扬州武库挑选铠仗。第二个呢?”
石崇略略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想联络几个吴地商人,和他们一起做做生意,一来打探军情,二来了解一些吴宫的情况。”
王浑颇为不解,问道:“这个自然,有什么难处呢?”
石崇解释道:“我想做的不是一般的贸易。我想交易的是战马和布匹,可以从吴地换回粮食、丝绸和瓷器。只有这些交易才能接触到吴国贵要,只是……”
王浑向后仰了仰,仰起头看了一下,又坐正回来,说道:“战马和布匹,是战略物资,国家管控甚严,严令不得,流入吴地,这个……”
石崇接过话头说:“所以这个还要请大人代为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