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月心想着,那是一个有故事的少年,只是到底什么样的故事能让一个少年落寞。他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奇迹般的让人感觉不出违和,哪怕手中提着七颗还滴着热血的人头,似乎只有滴血的人头才配得上此间的落寞少年。
晓星只是那样走着,机械的走着,这个世界似乎不属于他,心里有种情绪叫作空。落落寞寞,孤孤寂寂,冷冷淡淡,清清白白的空,空到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没有……甚至,没了自己。
他只是走着,连梦月跟在他身后竟然毫无所觉,甚至于现在若是有人拿着刀向他砍去也会毫无所觉。
就那样走着,缓缓的走着,拎着滴血的人头,踩着不知名的林间小虫的清鸣,向着天弃山上这坐不知名山丘更深处的鸟吟,似乎要走向世界的尽头。
梦月抿了抿嘴,沉默的跟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就那样跟着前面的少年,莫名其妙的往前走着,似乎是要探探这个少年的世界尽头到底是什么,或者是想知道那七颗人头背后的故事。
他觉得那少年需要一个听众。
晓星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听众,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乎是否有听众,但他有很多话要说。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景像突然一变,再没有什么古树,只有一片铺满碎石的草地,石缝间长着一些孤单的野草,让人很自然地想起一个词……荒凉。
两人沉默地穿过荒凉之地,眼前出现一条山道。山道往上则是一座雄峻的大山,山道旁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有字。
“天弃人弃天。”
梦月看着前面的少年对着那块石碑发愣,一愣就是许久,他猜测着这少年是不是想带着那七颗人头上山,或者说是……寻死。
这里是天弃山,他们脚下踩着的山名天弃,但只有眼前雄峻的大山才是真正的天弃山,天弃山主峰,没有人知道天弃山真正的由来。
山因石碑而命名,确切的说是因石碑上的字而命名,而字却有不同的解读。
“弃天之人天必弃之。”
“天弃之人能弃天。”
这是两种一直流传下来的解读,只是不论哪种解读似乎都与眼前的少年毫不相关,因为不论是哪种解读都是修行界的解读,而少年仅仅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而已。
梦月心想,不管是天弃还是弃天,都不可能与眼前的少年有关系。事实上晓星觉得跟自己有关系。
不仅跟他有关系,还跟他的佣兵团星魂有关,跟星魂的所有队员有关。
他在天弃山脚下长大,确切的说是在罪城长大。罪城里住的人都是被认为是有罪的人,也就是被天抛弃的人,不仅是他,还有他的队员。
他们认为他们没有罪,真正有罪的是天,是代表天抛弃他们的那些人,所以他们不信天,就算死后也要将天弃之,他们要做弃天之人。
传说天弃山上住着一群弃天之人,他们登不上山,所以相约要葬在天弃山主峰之下,他们也要仿做弃天之人。
梦月奇怪的看着晓星,看着他在石碑下站立良久,然后握剑的那只手缓缓举过头顶,握拳,向天空伸出一根中指,重重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最后消失在石碑之后。
梦月看不懂少年的行为,但并不妨碍他跟上。
石碑后仍然是石头,只是当梦月的视线越过那块石碑后,突然发现一堆不一样的石头,而少年正盘坐在那个石堆之前。
少年只是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拿出一个酒壶,将七颗人头摆出一个“人”字,往石堆前倒三口酒,自己喝一口,然后有声音自少年嘴中嘶吼而出。
声音嘶哑,悲怆,像笑像哭又像唱。
“天弃儿来儿弃天。”
酒倒三口,喝一口,声音再起,如此往复。
“人杀我来我杀人。”
“世怜我来我怜世。”
“……”
每一句都有一个腔调,像极了曾经一群人站在天弃主峰下发疯般的嘶吼,每人一句的嘶吼。
苍凉而嘶哑的歌声在天弃山上不断回荡,惊起了山鸟,吓飘了落叶。
远远似乎传来惊恐的小声议论……那帮疯子竟然还有人活着。
日落,星起。
星落,日升。
晓星在最后一颗晨星消失之前站了起来,将酒壶收起,再次望了望那个石堆,深深鞠躬,然后提着七颗人头离去。
梦月知道那个石堆是座孤坟,坟里埋着一群人,一群名叫星魂的人,这个少年曾经的兄弟,只是他们已经死了。他想不明白的是,这少年为什么又提着人头走,忍不住开口问道。
“为什么提走?”
“他们不配留在这。”
“去哪?”
“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