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多了，反而会乱。

不，天下没有料事如神的人。赢了，就是神，输了，就是鬼。

再赌一次，最后一次。

也许，这一次后，我矻罕就是神。

粮草还够吃一天，就让勇士们好好吃上一顿。吃饱足了，今夜，就是最后的进攻。

又是寂静。

风野城里，虽然伤兵的呻吟声惨嚎声、修复器械工事的叮当声、人声马声东西声乱成一片，但比起敌人攻城时的嘈杂，这些声音就象什么都没有一样。

滚木檑石箭矢粪汁也都有用尽的时侯，风野城不是变戏法的袋子能没完完了地变出东西。

能用的撞车投石机也所剩无几，够本了，他们打坏了撞坏了土西人更多的投石机和云梯。

象是把百姓家盖房砌地基的石块都运上了城，城头上堆着的，还算多的就是大大小小的石块。

搬完最后一块石头，宋双靠着女墙坐了下来。

是命令，宋双所在的运送物资的队伍，坐下待命。

守城的军士需要替换补充，宋双看到，连军中的犯人都来了，尤承之、韩远……。

难道正规军士都打完了？怎么可能，运送石块时，宋双还看到许多整装的军士往内城方向去了。

对了，猪倌不说了嘛，土西人来了，哪个都是打仗的兵。

也许，打完这一仗，他们就是真正的兵了。

刚才还见他们在下面挖城墙，现在又上城了，那一定是当上真正的兵了。

可，可是……

可是为什么要挖城墙呢？

忽然一阵嘈杂。

大将军到了，大将军到了。

这城里只有一个大将军，那就是燕楚。

在众人簇拥下，一身甲胄的燕楚登上了城楼。

宋双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将军，风野城的大将军。

那是一个不高但壮实的中年人，方正的脸上是浓密刚硬的髭须。

象个墩厚的农夫又象个有力的铁匠。

他的话和他的人一样有力，“将士们，你们身后，是风野城的百姓，是大西国的百姓。

土西人已是强弩之末，他们的云梯拋石机已所剩无几，他们已死伤过半。

只要再坚持两个肘辰，他们的退路都会断掉，想逃都逃不走。

将士们，这是我们建功的时候，坚持两个时辰，就是胜利。”

“就是胜利”，这一声真是高亢，即便在空旷的城头上，依然久久回荡。

群情激奋，“胜利、胜利、胜利……”

宋双身边的老兵却默默不语，象是太累了，他靠着女墙打了个盹儿。

就是这个老兵提醒宋双小心粪汁。

“大叔，仗就要打完了吗？”这仗和宋双想象的不一样，还没瞅清土西人啥模样，仗就打完了？

老军缓缓地转过头，睁了睁惺忪的眼，看了看宋双，“小子，多大了？”

没有回答，却问宋双多大了。

“我，我十六了。”

虽老军和蔼，但毕竟是兵，宋双没敢说实话。

“娃子，你得叫我爷爷，兴许我比你爷爷还大呢。”老军耷拉着的眼皮子抖了抖，又看了看宋双，“诶，看着还是个娃子，娶了媳妇儿没。”

“爷爷，我没媳妇儿。”宋双叫了一声爷爷，的确，爹都五十的人了，这老军看上去可比爹还大。

“爷爷，这土西人就要败了吗？”

“娃子，听爷爷一句话，”老军还是没有回答宋双的话，看了看四周，嘴忽然凑到宋双耳边，“娃子，待会儿你看后面的官儿要是不见了，就逮空儿往内城跑，越快越好。”

宋双心里一惊，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让我当逃兵嘛。

老军摁住宋双猛一抖的胳膊，“莫声张，娃子。”

见宋双坐稳了，老军又低声道：“娃子，若活了命，若有人问，就说土西人破了城，旁边人死光了你才跑的。”

宋双忽然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刚才在下面挖城墙。

“爷爷，我懂了。”宋双看着老军，“爷爷，你不走吗？”

老军按着宋双胳膊的手缓缓收回，身子又慢慢靠回了墙。

“不走，执行命令，执行大将军的命令。”

老军的眼睛正望向西面，又念叨，“执行命令，这军里只有执行命令”。

西面，太阳正落山，老军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娃子，爷爷不走。爷爷的娃子是你这么大时走的，也是和土西人打仗，二十年了。爷爷不走了，找娃子去。”

太阳，正从西面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