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掌门召集了文音等几个修炼有成的弟子。二刻过后,文音返回房内收拾好远行的包袱,也没多解释什么,只说和昨夜信内之事有关。文音让江晨歌好好修行,有空时多去看看师姐,然后一行人在武侯祠外骑马远行而去。
江晨歌知水冰月还在休息,不便打扰,请李暮雨白天多去看看,他待在屋内好生温习经典韵律,准备晚上好好表现,争取一鸣惊人。
时至傍晚,一个小道童过来通知掌门召唤,江晨歌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后,去往乔道人屋内。乔有材也未多说话,吩咐了一声,带着江晨歌从门外码头上了游船沿南河(锦江)顺流而下往合江亭而去。成都名流均知今日合江亭文坛盛会,傍晚时刻,南河上的画舫游船已经川流不息,远胜往日,行进格外缓慢。蜀人历来爱凑热闹,夏夜有沿江岸散步纳凉的习惯,锦江两岸游人如织,纷纷朝合江亭而去,颇有上元佳节火树银花的盛景。
秦汉以来,合江亭所处地一直是成都繁华热闹的码头渡口,无数的舟楫停泊于此,随时扬帆驶入长江,再下东吴。合江亭垒基高数尺,呈八角的十根亭柱支撑着连体双亭,构思巧妙,意味隽永。拾级而上,二江(府河与南河汇成锦江)风物,尽收眼底。无数贵族、官员、文人墨客在此眺望着亭下江中点点白帆,品茶吟诗、送别友人、宴请宾朋,亦或普通人家在城边踏青赏花、娱乐休憩,流风所及,蔚然成景。(合江亭剧情穿越)
合江亭又并不是孤独地立在两江交汇处,它与芳华楼、张仪楼、散花楼形成了自西向东的绚丽风景线。张仪楼始建于战国晚期秦灭蜀后,相传为张仪所建,散花楼则建于隋初,芳华楼是合江亭的副楼,与合江亭修建于同一时期。三坐楼亭沿锦江分布,相隔不过一里均是成都顶级名楼,居民游玩首选去处。
于是在王刺史的安排下,今夜的诗会的前戏便是“过三关”,首关在散花楼留下墨宝,需得成都士林同辈认可,次关则是张仪楼楹联巧对,胜过二人即可,最后一关则在合江亭咫尺之遥的芳华楼,新创一首律诗绝句或骈赋,楼内蜀中名士亲自坐阵评判。每楼魁甲或连过三关均有资格登上合江亭一楼参与饮宴,而当晚的魁甲则可点同辈中的二人一同登上二楼与刺史等官僚贵族饮宴、赋诗。当然每楼魁甲之作业提前送往了二楼供众人赏玩。此外,今晚自有热闹,三楼外均停了不少名妓包下的画舫,未过关者若有佳句传出得邀上画舫共度良宵,也不失为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
乔有材在成都城名气甚大,加之门下弟子李谣为特使,可直接带江晨歌上二楼。但此刻二人均默契的未提,游船在散花楼把江晨歌放下去闯关,他则直接去了合江亭。江晨歌若自己上不了合江亭二楼,这科举不考也罢。
读书人最讲风度仪表,出手落笔自不能差,散花楼关只是对基本书法功底的考验,名为关卡实为送分题,稍微认真即可通过,但自古文人相轻,圣上又痴迷书法,如此良辰美景,众人怎会草草了事,均使出了十成功力把握好每一个细节,誓要拔得书法头筹。江晨歌在梓州慧义寺的摩崖石刻下已经临摹了七八年的碑文,精通各种字体,轮到自己时,提笔写下“鸾鹤栖举,风烟往还。蜀门直望,岷波东泻。川路黄牛,关城白马。宝光仙镇,来清钜野;紫磴三危,丹峰四下。”(王勃《梓州慧义寺碑铭》,诗文与剧情无关故用。)众人见他年龄虽小,写楷体字却古味十足、劲力浑厚,承王右军而下又秉魏晋风骨,古色古香,自是交口称赞,江晨歌便得了普通令箭过了关。今晚散花楼的魁甲却另有他人,该士子一手王右军书法惟妙惟肖,几可以假乱真,众人叹服,公认魁甲。
江晨歌稍等一刻之后,又有官定的游船载着过关的这批人去往了张仪楼。登楼之后,江晨歌在这一关胜得十分轻松,为了不去芳华楼受折磨,他将昨夜在望江楼上想到的那副上联写出:“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此联一出,直接横扫当场,心气高绝之辈,苦思均对不出恰当的下联,场中有人号称“蜀中对穿肠”,但在此联面前无力兴叹,于是江晨歌拿了张仪楼魁甲令箭,被送往芳华楼。江晨歌等待的时刻,蜀中文人均纷纷上前与他结交,而画舫名妓甚至高声相邀则让他颇为汗颜,他哪像其他文人那样狎过妓。
芳华楼里,江晨歌细细观察了一阵别人的诗词之作,对众人的才华水平心里大致有了底,摸着了眼下诗文的修辞套路,然后离了芳华楼顺着廊檐取出魁甲令箭,直接进了合江亭一楼。
见了令箭,下人把江晨歌领进了左亭筵席之位。下人说江晨歌得了张仪楼魁甲,可挑一临近楼梯的上位就坐,过三关者越晚离楼梯越远。江晨歌挑了上位的末段坐下,又有几个下人过来,为他摆上几盘小食一瓶酒水,以及笔墨纸砚。
江晨歌不知待会儿诗会主题却慢慢吃起小食来,待会儿诗会开始便没有机会吃食,若有机会上二楼更是如此,于是先填填肚子,一边吃一边和其他魁甲或过关者拱手打招呼彼此认识。
剑南道刺史王子京邀李谣同行,率着官学博士、蜀中名宿耆老从另一侧楼梯上了合江亭二楼,听得楼上一人高呼“兰膏明烛,华镫错些”。下人们鱼贯而入,点燃亭内油烛,一时灯火通明,照得合江亭内犹如白昼。此时尚未用巨胜、蔓青和柏油制烛,皆灌羊牛豕之膏做烛,膏气腥臊,又以兰草炼膏,使香而灌烛也,香到腥除,文坛雅事自要照顾到空气氛围。
二楼筵席如何江晨歌不得而知,一楼此时却走进一明艳女子来,场中自有书生认识此女,拍掌高呼这不是“大凡大家吗,妙极、妙极!”
江晨歌仔细看去,这不是夏月希吗,几年过去夏月希更加明艳了容颜却并无改变,依旧清秀可人,怎么又会成眼前的大凡了?江晨歌于是向旁边的魁甲打听“小弟刚来成都不久,不知大凡大家是何人,可否告知一二?”
魁甲见他说得明白,忘了眼大凡,带着一脸的神往,自豪地说道:“小郎君可能不知,大凡大家贞观元年在成都横空出世,凭着诗词歌赋、音律乐器和酒令筵乐的高深造诣,一月之间横扫蜀中各大名妓,遂夺了成都的花魁,代表巴蜀进京参加花魁大赛,也是得了三甲而回。”
江晨歌听了连连称奇,又问“大家怎的是如此名字,可曾有姓?”
那魁甲似乎早知他会有此一问,笑笑答道:“《礼记·祭法》云‘大凡生於天地之间者皆曰命’,但大家却说并非如此文雅,她从小孤儿生活颠沛流离,只求过上大大的平凡日子,故名大凡。因不知父母姓氏,故一直无姓。”
江晨歌听了笑着拱手感谢,想这夏月希也是厉害,居然成了蜀中名妓大家。有机会一定要私下问问她这些年的经历,想来定然曲折反复。
这是却见大凡向亭内的众人盈盈一拜,开口致起了欢迎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