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休假马上结束了，文翰和章一鸣如期回到了省城——松江省社会科技著作编辑部。总编邵依晨主持召开了编辑部全体职工大会。在主席台上除了邵依晨、李站长还有两位主任，文翰并没有发现恩师宗华的身影。这么重要的会议，宗华身为副总编辑未能参会，这很不合常理。文翰的心里马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会上，邵依晨首先对编辑部近几年来的工作进行了总结，并对杭州站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同时对文翰和章一鸣在杭州站的工作表现进行了重点表扬。而对于郑晓在杭州工作站倒戈的事情却只字未提。

文翰认为，对于邵依晨来讲，这并不是一件十分光彩的事不提也罢。邵依晨感谢全体编采人员对编辑部这几年来的工作所做出的巨大贡献，特别是大家对他本人所给予的莫大支持表示由衷感谢。之后，邵依晨突然宣布了一项重大决定，他说：“鉴于社会上出现了一些不具备资质的假编辑部严重扰乱了正常的编辑出版秩序，给广大企业造成了沉重的经济负担，在社会上产生了极坏的影响。目前政府有关部门已经对编辑出版市场的乱象进行了严肃治理。所以，包括我们这些正规编辑部门的一切编辑出版业务也因此全部暂时停止，待治理整顿工作结束后再视情况恢复。从现在起，全体编辑人员一律放假，何时回单位上班，另行通知。”决定宣布完之后，邵依晨指示办公室人员把部分采编人员未兑现的工资全部兑现。散会之后，邵依晨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表情，后面跟着李站长和一位主任，就在现场大部分编辑人员的抗议和喧闹声快速离去。

文翰所担心的事情终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让一些人甚至有些猝不及防。现场40多位编辑人员中有一半的人也跟着邵依晨他们不声不响地退场了。这些人可能很早就听到了有关风声，似乎已经想好了后路。剩下的这部人大都是对编辑部还抱有极大信心的人，这其中不乏一些毅然辞去原先稳定工作的上班一族。当邵依晨离去的时候，这部分人的不满情绪一下就爆表了。他们大声地喊道：“邵总编，你们不能说放假就放假吧，我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放假之后单位给不给我们开工资？如果不开工资，那以后我们怎么生活？这些情况你们都替我们考虑了吗？”对于这些人的质问和不满，邵依晨没有任何回应很快消失在主席台后面的角门里。

这时，他们又把在现场结算工资的王主任围了起来并让他一定给个说法。王主任停下自己手头的工作，大声说道：“请你们别再我这里起哄好不好，我和你们一样也是一个办事人员，你们找我要说法，我还没想好去找谁要说法呢!”王主任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安静了。

一个叫李卫军的采编人员骂了起来：“邵依晨就是个大骗子、王八蛋，当时说得比唱的都好听。说什么到他这个单位上班肯定是名利双收。我看，他倒是名利双收了，我们却一无所有。本来我有一份非常稳定的工作，硬是叫他给忽悠来了。现在可好，出了事他一拍屁股闪了，我们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家也跟着他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但声音明显小了些。“难道我们就这么在家干等着，耗着？”人群里有人大声说。

王主任忙完了工作，他站起身来说道：“要我说啊，你们也别在这耗着了。目前这个局面，包括我在内也不愿意接受。但没办法，这就是大气候，不整顿不行，谁让咱们赶上这波了呢。所以，我劝大家赶紧想辙。如果不想在外面闯世界，原来有单位的要是能回去就赶紧回去上班；想要干点大事业的就换一种思路，别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现在赚钱的路子有的是，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识和头脑了；如果有人还对咱们这个单位抱有幻想，那你就在家等候上班的通知。”王主任说完拿起桌子上的材料袋也扬长而去了。这时，李卫军突然说道：“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走，咱们找邵依晨去。”在李卫军的鼓动下，这部分人呼呼啦啦，义愤填膺地跟着他走了。

赵海和汤立伟因为有事没有参加今天的会议。会场里只剩下文翰和章一鸣两个人。文翰平静地对章一鸣说道：“走吧，兄弟，梦已经醒了。我们也走吧。”

他们并排走出了会场，明媚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瞬间感到温暖了许多。文翰摘下眼镜，从背包里拿出来一块面巾纸，把镜片上的污渍擦拭干净。他重新戴上了眼镜，望着湛蓝的天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于今天这个局面的骤然出现，文翰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也不过是在他的预期内来得更快一些罢了。所以，他还是很平静地接受了眼前这个现实。因为他毕竟为此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准备。

章一鸣高中刚毕业就应聘到这个单位，从内心讲，他对这个单位还是比较喜欢的。虽说在后来的工作中逐渐了解了其中的一些真实内幕，但毕竟顶着新闻记者的光环，说出去还是非常令人羡慕。

邵依晨宣布放假的决定对章一鸣来说太突然了。他根本没有什么思想准备。以邵依晨的人生阅历和做事风格，他绝不会当众宣布解散编辑部全体人员。如果那样做的话，他会立刻陷众人于不义的境地而自讨苦吃。至于大家的切身利益，他根本无需担心。因为所有的人和单位签订的合同上根本没有关于聘用人员责权利相关的内容，只是明确了工资待遇方面的条款。根据现在的法律条文，这就是一份没有任何约束力的合同，其作用基本视为无效。而在当时社会有关方面的法律法规还不健全的情况下，有时正规单位一些职工的利益都无法得到维护，更何况像文翰他们这种临时聘用人员的利益就更无法得到保障了。

宣布放假，实际上就是邵依晨的缓兵之计，以便拖延时间来解决一些他自己认为特别棘手的问题。只要有点头脑的人都会想到这一点，一向乐观开朗的章一鸣也不例外。在杭州时，文翰曾在他面前渺渺地提过这方面的意思，当时章一鸣似乎并没有太在意。所以，当邵依晨宣布完这个决定的时候，章一鸣的大脑立刻一片空白，难道自己就这么快地下岗失业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身旁的文翰，令他颇为惊讶的是，文翰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焦急和忧虑的情绪。他坐在椅子上，把两只胳膊盘在胸前平静地看着主席台上及会场中的各种“表演”。一直到他俩走出会场前，文翰只说了一句话，走吧，兄弟，梦已经醒了。我们也走吧。难道大哥已经想好下一步的打算了？

章一鸣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问道：“大哥，我们为什么不去找邵依晨要个说法？”文翰使劲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说道：“我们的工资人家一分不欠，况且邵依晨只是说放假，既没有说单位黄了，也没有说要解雇大家。无限期放假，这就是邵依晨的高明之处。邵依晨等得起，我们能等得起吗？与其找他浪费时间，我们不如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文翰仰望万里晴空，一行南飞的大雁时而变成一字型，时而变成人字形，在头雁的带领下，“嘎嘎”的雁叫声响彻云霄。雁阵非常有秩序地飞过他们的头顶，不一会就消失在天际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