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锋呆呆地蹲在铁笼前,三毛瞪着他,一人一鸟仿佛静止。
“吃点儿吧。”张无锋把手中的碗递过去,里面装着羊肉片和几条小鱼。
三毛依然瞪着他。
“我……”张无锋欲言又止,他吃的都没三毛好。结果三毛还不吃,倒把他馋的不行。
这几天草原上有些阴云,说不定就要下雪。在这个中部草原的以猎户为主的小村落里,人们对天气还是挺关心的。云虎最爱在雪天捕猎,人们下雪时不会去跟它们抢毛鹿和旱獭,出门的人打几只草鼠和兔子就收手了。穆哈塔最近的几个月的收入都挺好,也正是这样他才有底气花大钱去买三毛,所以他打算提前“收煞”。
“收煞”是昊苍猎户的一个古老仪式,在打满足够过冬的猎物后,把那些捕猎的工具都装进箱子里,再把箱子埋进土里,等来年化雪再开箱打猎。昊苍人坚信大地的掩埋可以消散那些血迹斑斑的铁叉和钢刀。
穆哈塔打包好东西,正要扛到屋后去埋,出门便看见院子里那一人一鸟像木桩似的呆在那里,他瞥了一眼,匆匆走了。
“三毛,人生不是光靠硬顶就行的。”张无锋慢慢地开口,也不管这鸟听不听得懂。
“人生其实是一场将就。要是我像你,我根本活不到今天。早他妈死粪坑里了。”张无锋道,“或许又可以说叫张千峰的我死他妈粪坑里了。叫张无锋的知道将就一点,就过下来了。”
其实张无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这些话,而且这些话根本就不像是自己能说出来的。
“希望这种东西是自己磨出来的。不是突然间别人就给了你的,你想飞出去,你就得把这碗吃了,活下去,才有飞出去的可能。知道吗?”张无锋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便闭了嘴,慢慢地眨眼。
张无锋,你在干什么呢?张无锋问。
“唉。”张无锋幽幽地叹气,他慢慢地抬头,眼神似乎在寻找,又像是在观望。
三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瞪着他的眼神不再具有攻击性,只是歪起头看着张无锋。
“不吃是吧,好,老子陪你!”张无锋忽然开口,像是疯了,他把手中的碗放在笼子里一个自己伸手可以拿到,三毛低头就能吃到的地方。
三毛看看碗,又看看张无锋。
“我看看是你太年轻,还是我心太老了。”张无锋盘腿坐在笼子前,“你不吃,我也不吃。”
……
三日过后。
“下雪了!下雪了!”嘉儿跑到院子里大叫着,穆哈塔端着碗靠在门上吃早饭。
大雪纷纷扬扬地撒下来,如同风暴,千千万万的雪花各不粘连,充斥着天地。
“雪填满天地,你填满我。”这是昊苍一位吟游诗人的名句。
铁笼子前,张无锋还盘腿坐着,一动不动。
他眼睛上的血丝已经很恐怖了,长时间的僵硬让他的呼吸都变慢了,许久才从鼻子里慢慢呼出些白气。
三毛这边也同样不好受。它的站姿已经呈现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鸟和人不一样,它们因为能飞,就更容易饿。张无锋也是知道这点,才敢不吃不喝地熬它。
三天,足足三天不吃不喝不睡。任何猛兽也要精神衰弱了,可这一人一鸟还在僵持着。
“还挺有那意思。”穆哈塔吃完了饭,打了一个浮夸的饱嗝,回房歇着了。
“大雪天,不必去打猎了,等雪下小了再去打猎吧。”穆哈塔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地说,“我先睡会儿。三天不睡,真厉害。”
雪还是纷纷地下着,仿佛在下雪天人睡得更香。等穆哈塔再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雪,也没那么大了。
“妈的,睡过头了。”穆哈塔揉了揉头发,从床上起来,推开门,一个大大的雪人堆在院子里,旁边放了一个小板凳,不用说,也知道是嘉儿堆的。
“张无锋,怎么样……”穆哈塔对着雪人笑了笑,看向铁笼,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人呢?!鸟呢?!”
一个空空的笼子放在原地,原先那一人一鸟都不见了。
“爹!”嘉儿从外面跑进来,小脸红扑扑的。
“嘉儿,张无锋呢?三毛呢?”穆哈塔赶紧问道。
“张无锋,他跟在我后面啊!”
“你后面?”
穆哈塔·吉阿萨仰起头,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踏门进来的少年。
在漫天的细碎的雪花中,那个年轻人高昂着头走进门,左手平举着,而那只叫三毛的闻声见血停在他的左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