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中城是个不安静的地方。毕巫有时会到城外的南山看看这座城市的全貌,抽一支裹好的现成烟杆,享受着每一次的吸气和吐气。他有时也会想,这么高大巍峨的一座城,里面装着多少人的梦想和绝望啊。
毕巫喜欢坐在树上回想自己能够记得的最早的回忆,但那些画面只是一幕幕破碎的连不起故事的画面,有的是一个女人坐在门槛上缝衣服,衣服上透着闷闷沉沉的阳光;有的是一个男人站在果实下看着那些挂在树枝上尚且青涩的果子;有的是一堵高高的墙,童年的他曾无数次想要爬上那堵墙,可后来终究不了了之。
他今年二十岁了,师父对他说,一个到了二十岁的男人就不该再有落泪的理由。但想起一些事,他还是会无声地哭泣。
那是一个雨夜。
“孩子他妈,外面有人。”毕仁慢慢直起身子,旁边熟睡的女人被他吵醒了,睡眼惺忪地道,“干什么?”
“听!”毕仁低声喝到,女人一下子惊醒,屏住呼吸静静地听,漆黑的屋子里还是一片温暖,孩子仍在小床上熟睡,这使女人略感心安,但耳边忽然就传来了一阵闷闷的马蹄声。
马蹄声很急促,听得出来是一群人在夺路狂奔,由远及近,一下子跑远了,再也听不见响动。他们一家是在山中种果树的独户,平日里基本没人会从这里经过,怎么忽然外面会有马蹄声?
雨在此刻下起来了。
“孩子他妈,你看着孩子,我出去看看。”毕仁从架子上取下一把弯刀,准备出去。
“你小心点。”女人将外衣披在他的男人身上,低声嘱咐。
“嗯。”毕仁看了女人一眼,推门而出。
外面冷风阵阵,凉丝丝的雨点随风纷飞,毕仁打了个冷战,他轻轻带上内屋的门,提气一跃,踩着墙边的木桩爬上了围墙。
山岭如同黑铁,在黑夜中无比威严,风在树林中穿梭,发出鬼怪般的尖笑。毕仁跪坐在围墙上,虚眯着眼睛,他看见进山的小路上,有一束长长的火光飞速向他家移过来,那是一队打着火把的人马!
他感到一种可怕的预感,他从墙上跳下来,本该稳稳落地的他却脚下一滑,狠狠地摔在院子的水洼里,地上的碎石把他的左脸划烂了,鲜血从伤口溢出,和脸上的污水汇到一处。
他转头去看,他跳下来的时候感觉到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不然他也不会摔倒,他伸手去摸,摸到了一个湿透的包袱,里面装着一些硬硬的东西。
“孩子他爸,你怎么了?”女人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声响,举着灯连忙跑出来一看,她的男人满脸是血地跌在地上,她连忙去扶。
“灯,灯!”毕仁拿过女人手里的灯,借着光打开了手中的包袱,待看清楚装的是什么的时候,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数十枚金条,火光的倒影在金条光滑的表面上不住跳动。
他颤抖着拿起一根金条,用手指擦去上面的污痕,那金条上明明白白地刻着一行字:“圣琰官用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