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
旷野上几群人影犹如鬼魅,迅疾略过深草。
这些人眼神呆滞,却能够准确的奔往一个方向。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人数已经聚集到了七八十人。
上京城楼上站着一名灰衣布袍女子,整张脸包的严严实实,目光平静的眺望院方。
在她身后的城楼里坐着一名女子,暗紫华服衬得一张脸白净而,上挑的凤眼中不同于以往的凌厉,此时此刻盯着站在城楼边上的灰袍女子。
“宁医。”瞭望台上的士卒跑过来,“来了,不到二里。”
“嗯。”灰袍女子微微颌首。
顿了须臾,她转身走到城楼外面,看着窗上绰绰的身影,“我走了,主上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耶律凰吾开口,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幽幽叹息。
宁雁离等了片刻,未听见只言片语便转身离开。
“宁子。”耶律凰吾的声音传来。
宁雁离顿足回身,看见城楼的门打开,耶律凰吾缓缓走了出来,月光如白纱拢在她身上,令她面色显得苍白而朦胧。
“你一定很恨我吧。”耶律凰吾道。
宁雁离摇头,“你救了我一条命,现在还给你,谈不上恨。”
“你为我效力这么多年,多大的恩情都还上了。”耶律凰吾站在那里,未近一步。
宁雁离闭眼不再看她,“你救了我,教会了我很多,而你对我最成功的教导就是‘忠’,即便我看清了很多事情,我始终还是愿意帮你办事,哪怕牺牲性命。相较之下,我对于医道的追求,我想过的日子,都是虚幻的泡沫。我没有有什么怨言,此刻还了你的恩情一切便休,我只盼……”
“来世再不遇见你。”
宁雁也不看耶律凰吾的脸色,转身一边前行一边道,“但今生我便是你养的一条狗也生出一两分情分,我便将这最后的情分也用掉,愿你美梦成真。”
她说罢,加快脚步离开。
在她的预想中,若不是因试药而死,哪怕就是死在莫思归的手里呢也算是不错的归宿。
药饲。
她用一身血肉去饲喂那些行尸走肉,用意识操控它们去完成目标,这件事情只有身为医者的她能够做到。《控鹤密谱》写着的方法寻常之人看不懂,她也是研究了很久才弄明白,明白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耶律凰吾一定会牺牲自己。
这本是预料中的事情,为什么仍这样难受,仍这样不甘?
城头上的耶律凰吾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出口,眼前已只余残影。
“别去了。”她喃喃道。
她心中挣扎,可最终还是选择了牺牲宁雁离。
疯子的死,还可以在心里狡辩只是一个意外,那么宁雁离的牺牲再也没什么可辩驳了,因为如果真的舍不得,现在还有机会阻止,可她没有。
耶律凰吾站到女墙边,看见宁雁离孤身站在远处,慢慢解下身上裹着的粗袍,只着雪白的中衣,乌黑的发披安静散垂落于身后,抽出匕首割开手掌。
鲜血流出,味道慢慢散开。
那群人嗅到气味突然发狂,如饿狼般扑向宁雁离。
她不躲闪,甚至伸出染血的手递到第一个扑到跟前的杀手。
耶律凰吾紧紧抿唇,目光一瞬不移的盯着下面。
随着扑过来的杀手越来越多,宁雁离雪白的中衣上已然染上一片片血色。她不反抗,但是也必须要阻止这些杀手一上来就咬道要害处,因为她必须活着直到最后一个杀手喝到活血。
身上的皮肉被片片撕扯下来,她痛的浑身发颤。
“啊——”
“哈哈哈!”
嘶吼变成狂笑,她本就被毁的容貌此刻越发可怖。
吃了血肉的杀手会有一刻昏迷,一波倒下,又有一波涌来。
是噩梦啊!
宁雁离眼里流出血泪,往城楼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前一片血色,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知道耶律凰吾现在一定在看着她,一定在流泪。
她终究还是变得和疯子一样,可怜,可悲,可笑!
“宁子,以后就叫宁雁离吧。”
“你不是喜欢宋国的糕点吗,宁子,我带你去。”
“宁子,你说我这样坚持是为了什么?”
“宁子,我不孤单,我知道不管谁背叛我,你会一直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