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卡,我们继续下一幕戏。”
杨严走出镜头,看着群演进入镜头,开始演出一幕幕地震后的悲欢离合。
场地做的很逼真,甚至大部分石块都是直接从施工工地挪过来的。
演员也都很敬业,很多被压在石块里都是真的被压在石块下了,承受着身体上的压力在演着戏,而饰演救援人员的那群演员,都很卖力地在挖掘着搬运着碎石、石板,就算受伤了,也没有半点停顿。
在演到地震这一块的时候,大家都有一种莫名的使命感,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能救人、在救人。
杨严和张婧初的这一场对手戏,从下午演到晚上,下午很多幕戏都是他们擦肩而过,隔街相望,并没有真正的见面。
而这场夜戏,方登和方达见面了。
杨严穿着一身被泥灰沾满了的衣裳,入了镜头,走到那一大块被道具组特定交代过的类似坦克车的履带轮上坐下,那位下午入镜过的“唐山老乡”走近,递给他一瓶水,问他:
“你胳膊怎么没的?”
胳膊?杨严往自己的左手看去,空荡荡的,假肢早在救援的时候就不知道落哪里了。
杨严笑笑,接过水,用牙把水瓶盖给咬开,随意道:“七六年没的。七六年,你埋里面了没?”
对方抽了支烟,吐出一个圈,回道:“七六年,我两岁,也不记事,我妈没了。一辈子没妈。你们家呢?”
杨严点点头,多年之后,他们这些“地震遗民”尽管心里痛,却也能够很自然的说出那些往事了。
他说着自己,“我就剩一妈了,我爸跟我姐都没了,我和我姐是龙凤胎,地震那会儿,我俩被压在一块水泥板下,我妈找人来救的时候,发现翘我这头呢,就压我姐,翘我姐这头呢,就压我。
人问我妈保谁,我妈怎么说啊?”
方登就坐在离方达仅有一米远的地方,她吃着压缩饼干,旁边两位唐山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耳中。
大家都是苦命人。
但是当她听到其中一位说的双胞胎的故事时,忽然就愣住了。
杨严继续道:“我妈不说,人家急了,再不说,两个人都没了。”
同乡下意识地说了句:“手心手背都是肉。”然后接着道:“你妈就保儿子了?”
杨严灌了口水,心里堵得慌,“七六年地震,把我妈这辈子全都毁了,她心里碎的跟渣一样。你知道我妈常说的一句话是啥吗?”
“啥呀?”
杨严听到同乡这么问,眼神忽然空茫悠远起来,看向黑暗中的残垣断壁,道:“没了,才知道什么叫没了。倒的房子都盖起来了,可是我妈心里的房子再没盖起来。”
冯导在场外激动地让摄影师给特写,“就是这个镜头拉近,拉近,要杨严那个眼神。”摄影师照做,冯导从机器里看到近景下杨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出来的种种意味,知道这个镜头是成了。
“32年了,老太太心里就守着这些废墟过日子。”
冯小钢让摄影师对准杨严的侧面拍特写,昏暗的灯光打下来,意外地却让杨严的眼睛特别亮、又特别黑沉,矛盾地让人看不明白里边到底是希望还是绝望。
“好!”冯导看到这个镜头内心实在是兴奋。
他喜欢特写,尤其是眼神的特写,他觉得这是最能够传达人物情绪的一种方式,但是这种特写他一般只用在“影帝、影后”这种实力演技派身上。
不过,他觉得此刻的杨严值得这个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