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强忍的泪流了出来,“我只是又看到了你的死期。”
古斯塔夫还是眉目低垂,眼睛里囊括了万物,唯独生死不在里面,从小就是这样。
在弗雷姆,生死本来就不是大事,死者会在生者身体中停留,享受同样的柴火,感受同样的寒风,一起咀嚼着新鲜的鱼肉。
当这一代人都完成了衰老,曾经的寄宿者又会迎来新生,开始新一轮循环,这中间没有一个过程存在悲伤的理由。
古斯塔夫对梅菲斯特的泪只有一个理解:
梅菲斯特爱着他。
有人为我的死流泪。
古斯塔夫对死亡有了渴望。
我会尽量把终点选在这里,那时的我会比现在高,比现在壮,我可能躯体不在完整,我可能在万丈光芒中走进幽静的河;可能有人为了流泪,可能没有,我可能是自己走进了棺材,可能暴死在无虚无的天空。
我死去的样子有无数的可能,但是,我仍然希望,我的终点会在这里。
我会这样死去:
冰雪会冻住我的容貌,我会准备四块木板,它会成为我最小的房,我会喝上最亲近的人为我酿造的鹿血酒,酒会爬上我的脸。鹿血会吸引猎犬前来,我会被狗刨出来吃,它的主人会发现我,我会被人切成肉干储藏,
然后,古斯塔夫想象中那个已经死亡的自己在冰中也长出了长发,容貌越来越像母亲。
他跑出屋,在雪地上呕吐,他感到排泄物都在向喉咙迈进,抑制不住的恶心把古斯塔夫吐在地上。
梅菲斯特跑出来,关切的拍打他的背。
“你怎么了。”
“我吃不惯。”古斯塔夫不愿意透露原因,敷衍了一个最明显的谎言。
少年捧起一把雪清洗面部,又抓了一块冰放在嘴中,用令牙齿发颤的雪水清洗了口腔。
“梅菲斯特。”
“嗯。”
“我不会让你告诉我太多关于我的事情,但我有一个疑惑。”
“你说吧。”
“我是怎么离开弗雷姆的,我是说,”古斯塔夫指了指山脉,“甘尼克斯山脉,怎么看我都爬不过去。”
“骑上白鲸。”梅菲斯特笃定的回答。
“白鲸?”古斯塔夫看着山上的天说,“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白鲸。”
“不要出去,古斯塔夫。不要离开弗雷姆。”
“哦,你来,是为了制止,从源头?”
“我来是为了。”梅菲斯特吞下一句话,艰难的换成另外一个词,“观察。”
在弗雷姆,死者会停留在亲人体内,等到下一个循环,当这位亲人离去,他的灵才能得到肉和骨,他重新开始当人,用肉体筑成温室,开始偿还曾经被给予的温暖。弗雷姆的生命就是这样的形态。
古斯塔夫在弗雷姆没有了流淌着同一血脉的亲人,这类人一旦死去,只是食物的一个种类,他们不能安然的居住到温暖的怀抱中,只能被咀嚼,消化,最后成一堆粪便。
弗雷姆人比任何一种人种都害怕孤独,一旦举目无亲那就是真正的没有归宿。这类人是行走的食物,在弗雷姆人们的眼中是可以无需狩猎,早晚都会送上门的饱餐。
古斯塔夫在弗雷姆得不到盛大的死亡,他没有亲人可以分担他死后的重量,在感到孤独时,弗雷姆的雪都可以避开他下落,每一枚雪花都在排斥他,对他说:离开吧。
“我必须离开啊,梅菲斯特,这里,弗雷姆,没有我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