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都的身体颤了一下,他低着头慢慢的起身,又快速的抚胸向施烈门行了一礼后,谦卑的倒退着出了金顶大帐。
施烈门一个人坐在账内,他把剩余的箭矢扔在了地上,停止了投壶的动作。
他轻轻的闭上了双眼,一只手随意的敲打着胡床的扶手,思绪飘飞了起来。
脱朵颜这老家伙居然就这么死了?自己还没动手,就先被铁炎人弄死了?
铁炎人?他们何时有如此大的胆子了?敢于主动袭击塔依尔部,他们不是十年都不曾会盟了吗?聚集了四万兵马?这绝非一个部落所能征集到的兵力,难道这群草原上的绵羊又再次会盟了?再次选出了自己的博烈坚?若非如此,绝不可能聚集成四万大军啊。
是该重新重视重视这个西边儿的邻居了,塔依尔部和铁炎部可是有着世代的血仇呢。
当年自己的父亲忽里吉,曾将铁炎部的大博烈坚巴勒台以许婚宴的名义诱骗至塔依尔人的寨中,在宴会上翻脸擒获了只带着数名侍卫前来的巴勒台,并诬告他谋反,把他送给了中土的顿诺人昆朝朝廷处置。
昆朝早就忌惮铁炎人势力的不断壮大,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巴勒台是否真的谋反,因而他们便顺势将送上门来的巴勒台残忍的以车裂之刑处死了,他们意在削弱铁炎部的实力,维持草原各势力的均衡。
而自己呢,那要从一年前说起,一年前,自春季雪融之后,整个漠北草原上都爆发了严重的瘟疫,牲畜大量死亡,加上炎热的夏季带来的旱灾和蝗灾,牧草凋零,畜群病死,随之而来的则是牧民的死亡与相互间为了生存的争斗。
西方的忽伦部与中部草原的库迪部开战,北方的逐尔勤人南下劫掠,而塔依尔人呢,自己是塔依尔人的大博烈坚,不能眼看着三姓塔依尔人为了活命而自相攻伐啊。
怎么办?他向昆朝,这个他们塔依尔人效忠的中土主人求救了,然而得到的却只是区区只够一万人的救济,这使他终于知道了,昆朝是巴不得他们这些游牧民死完的,这样昆朝朝廷就可以再也不用担心他们这些被视作“蛮夷”的家伙有一天南下中土来抢了!
但昆朝的顿诺人皇帝似乎忘记了,在两百年前,顿诺人自己就是崛起在松漠之间的游牧人,是趁着中土的夏人内乱才得以入主中土的!
只有抢别人了!最好的目标是谁?
当然是一盘散沙的铁炎诸部了,于是他率领三姓塔依尔人的大军扫荡了铁炎六部,抢掠了铁炎人无数的牛羊马匹和女人,铁炎人的鲜血和财产换来了塔依尔人暂时的生机,但这还不够!灾情仍然严重,饥饿仍在蔓延!
这时,他无意间听到了部中曾随他去往昆朝边境缴纳贡赋的那颜抱怨道:“草原人真是不幸啊,风餐露宿,再瞧瞧那些城居的夏人和速慎人,他们住着风吹不着的房子,吃着精细的粮食,是多么的幸福和富有啊。”
这声抱怨提醒了他,是啊,为什么不换个角度呢,哈剌温山东面速慎人的海平国可比铁炎人富裕多了,为什么不去抢掠他们的财富呢?
于是他一边留出兵马继续骚扰和袭掠铁炎诸部,一边派人查探通往哈剌温山山脉以东的道路。
腾格里护佑!在哈剌温山西面山脚的猎户指引下,经过多次试探,他们终于成功的找到了通往哈剌温山东面的若干小道,这些小道及其险峻,只能容小股兵马通过,大军却不易通行,但他还是决定带人过去冒险一试!
在准备好了一切后,去年的秋天,他亲自带着一百骑向东穿过了哈剌温山山脉的小道,来到了海平国的地面,速慎人似乎对于哈剌温山有着充足的信任,他们不相信大山西面的游牧人能穿过崇山峻岭、层层林海和险峻峡谷悬崖来到他们的国家,所以他们在西北面的防卫除了位于哈剌温山山口、隔绝东西的牙关外,尽皆松懈、兵马不多。
于是,出其不意的,他带领着一百骑大肆劫掠了海平国西北面的各个州县,他们一人三马,在他的率领下避开城高池深的大城,专挑中小州县劫掠。
他们抢到了大量的速慎人的粮食、铁器和布匹,当那些速慎人试图集结兵力来追时,他早已带着这一百人的小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首次劫掠的大获成功,给了他巨大的信心,也为他带来了更大的名声。
接下来,塔契氏等原先不看好他行动的奎因·塔依尔部氏族加入了他劫掠海平国的行列,察罕、阿卢孩两姓塔依尔部也加入了他劫掠海平国的行列。
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今年,草原的环境已然改善,牲畜繁育良好,牧草茁壮生长,但三姓塔依尔人已然习惯了劫掠,为了获得更多的战马与奴婢,以便组织更多的骑兵去抢掠海平国,在他的率领下,他们仍然在这个夏天和秋天劫掠了铁炎诸部,抢到了大量的马匹和人口,又用抢来的战马组织了更多的一股股的骑兵,以游击之势劫掠了海平国的州县。
现在,铁炎人终于来复仇了呢,或许,这就是他们这两个草原部族的宿命,他们必然相遇,必然要血战一场,以求得在草原上的生存空间!
那么就让我们大战一场吧!
我奎因·施烈门从不曾怕过!
施烈门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锐利,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