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驰马上坡,莫粦看到,营地以“风狼鹘”狐尾飘带大旗和马鬃制成的“哈剌苏勒德”战旗之间为入口,两杆大旗的身后,无数白色毡帐层层环绕,但却又留出了一条明显被大批人马踩踏的宽大道路,毫无疑问,沿着这条大道走到层层毡帐圈子的中央,就是中军议事的大毡帐所在之地了。
在步入营地内不久,莫粦和辛蓝便相互告别。
辛蓝已从营地内的逻骑处得知了温吉烈部的兵马驻扎在营地的东北方,而奇骆温部的驻地则在西南。
“奇骆温的莫粦,你很有意思呢,你会是草原上真正的雄鹰吗?我很期待你在围猎场上的表现呢,我们猎场上再见!”辛蓝悦耳清脆的声音传来。
看着眼前相貌清丽而又显得英气十足的少女,莫粦咧嘴一笑,大声道:“温吉烈的辛蓝,你也很不简单呢,好!你定会在围猎场上看到我的弓箭!猎场上见!”
而后,这对少年男女便暂且分别,前往他们各自的部落驻地去了。
莫粦在敕烈孤的引导下前往大哥纳术的大帐所在之地,一路行来,他看到有女奴在用力振捣着皮桶中的马奶,有男人在仔细的磨光箭镞,仅有的一两个粗劣的铁匠则大鼓着风囊,挥汗如雨的努力锻造着兵刃,一切都充满了战争到来前的紧张气息。
一众奇骆温部部众看到莫粦走来,他们纷纷向他弯腰抚胸行礼,而后便又各自忙碌起来。
当敕烈孤引着莫粦抵达纳术的大帐前时,却正好遇到了纳术自账中走出,随他走出的还有五人,莫粦全都认得,他们分别是:纳术的贴身纳可儿拔野古,奇骆温部“晃霍坛”氏的大那颜卓尔马罕,奇骆温部中最能打的氏族之一“芒呼特”氏的大那颜怯烈,还有“勿良哈”氏的老将雪不台,以及他口中的色老头儿——“薛禅”(智者)萧未平。
此时这五人将纳术簇拥在中央,在加上纳术那原本就远高于众人的魁梧身形,使得他看起来威势更增。
纳术看到了莫粦,他并未向前抬步,而是原地站在那里,他仍旧是那平静的面容,只有双目中微微一闪的精光,才稍显出他的内心也许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莫粦,我一母同胞的弟弟,还活着!
莫粦望着大哥那平静中透着坚毅的面孔,他大踏步的走到了纳术身前,继而猛地右膝跪地,以右手抚左胸,低着头大声道:“莫粦擅离驱兽的猎阵,不遵行军之法!请大卓颜降罪!”
纳术低头盯着莫粦,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按了按弟弟的头顶,而后他低沉有力地向莫粦喝令道:“卸甲!”
“是!”
莫粦大声回道。
他变的双膝全部跪地,就在这酷寒的冬日,一件件的脱去了皮袍、袍内的锁子甲、贴身内服、直至赤裸上身。
“拿我鞭来!”
纳术向身侧的拔野古大声命令道。
不多时,拔野古自纳术的账中取来了马鞭,恭谨的递给了他。
“围猎驱兽,擅离猎阵,形同在战场上丢下弓箭溃逃!按照我们的习俗,若是普通部民,当处百马践踏之刑!但大战在即,部落男丁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全都是要上战场厮杀的战士!你是我部的那颜,我们的习俗中又有在重大战事前将犯罪的那颜编入先锋敢死之巴鲁营的传统,莫粦!你可愿入巴鲁营中赎罪?”纳术大声问道。
“莫粦愿入巴鲁营中冲杀在前!”莫粦大声回道。
“你要么战死在巴鲁营!要么从巴鲁营中活着出来!唯有这样,你擅离猎阵的罪行方能彻底抵消!”纳术大声道。
“是!”莫粦狠狠锤了一下右胸道。
“现在,与塔依尔人的战事尚未开始,我便先以你兄长的身份对你进行处罚,你认吗?”纳术凝视着莫粦道。
“大哥尽管来罚我!”莫粦抬头与纳术对视道。
“好!鞭刑十鞭,你服不服?”纳术沉声道。
“来吧!”少年咬了咬牙,大声回道。
纳术拿着马鞭走到了莫粦身后,他的弟弟犯了错,只能由他来亲自处罚,至于别人,还没有那个资格!
“腾!”
“噗!”
纳术重重的马鞭打在了莫粦的背上,而莫粦却始终挺直腰板,紧咬着牙关,不曾发出一声呻吟。
唯有少年额头那不断留下的冷汗,方能显现出纳术此时的出手之重,莫粦所承受的痛苦之深。
十鞭的鞭刑终于结束了,莫粦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他的双手重重地按在了雪地上。
他仍然跪着不曾移动,而远近围观的奇骆温部部众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他们纷纷沉默了。
法不避亲!莫不震肃!
纳术的身侧,一个以木簪束发的老者看着部众们震撼敬畏的神情,微微挑了挑眉。
继而老者默默走到纳术身侧,在他耳边低声劝道:“大卓颜,您法不避亲,此刻部众已尽皆看在眼里,今后他们必会对您更加敬畏、拥护,处罚之效已达,而莫粦毕竟是您一母同胞的弟弟,可以收手了。”
这老者正是莫粦口中的色老头儿——萧未平。
纳术听得萧未平的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于是不待纳术下令,萧未平就很有眼色的大声道:“大卓颜有命,鞭刑已毕,抬莫粦那颜下去!其余部众当以此为戒!你们当知,以莫粦大那颜之尊尚要受鞭刑、入先锋敢死之巴鲁营搏命!更何况你们!部众们听着!若有擅离猎阵、军阵者,绝不轻恕!”
萧未平说罢,便朝着莫粦的身后,此刻正焦急等待着的敕烈孤使了个眼色。
敕烈孤会意,他迅速上前,将莫粦自雪地上轻轻背起,而后便快步往纳术大帐旁的一处毡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