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苏小雨看着倒地不起的张青，神色复杂难明，过了半晌，她幽幽开口道：“爹爹，我不想死。”

话音之下，飞羽真人身躯一动，还未说话，就听苏小雨又道：“我知道爹爹你有活命的一线生机。”

飞羽真人听言，默然片刻，从嘴中吐出了一物，那是一颗雷光闪烁，电花缭绕的圆珠，有婴儿的拳头大小。

“小雨，这雷灵珠是我留着为你搏命一用，虽对不起其余飞羽派门下，但也无法，我是飞羽派的宗主，可更是小雨你的父亲。”

神情痛苦，飞羽真人眼角有些湿润，在血雾涌进的那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他也千念万想过。

宗门，女儿，究竟该如何抉择。

可到头来，他飞羽，最终还是选择了爱女。

“我不想死，爹爹！”看着飞羽真人头顶上空这颗紫蓝色的宝珠，苏小雨眼色有些发亮，而后她又望了一眼就在身旁昏迷不醒的张青，目光温柔。

“但我更不想师兄死。”

“爹爹，如果有活命的机会，你便留给师兄吧。”

飞羽真人神情震动，他呆呆地看着苏小雨，表情愈发地痛苦，嘴中喃喃道：“小雨...”

“小雨就陪着爹爹。”

苏小雨展颜一笑，她本就是个爱笑的姑娘，长得也好看，这笑容飞羽真人平日里见的多了，只觉得鬼灵精怪，娇俏可爱，可此刻蓦然一见，飞羽真人只剩心疼。

“好..好...”

过了半晌，飞羽真人身子一软，深深叹了口气。

“谢谢爹爹。”苏小雨跪伏于地，重重一拜，随后，她便坐在了张青身前，痴痴地看着她的师兄，目光朦胧，嘴中小声嘟囔着。

“师兄，你可别怪小雨。小雨自小和师兄你一起长大，形影不离，若是离开了师兄你，小雨即便活着，那还不如去死呢。”

“师兄，你记得吗，小时候小雨便吵着要给师兄你当媳妇，直到现在，这个想法也没有改变，只是如今看来，是实现不了了。”

“师兄，小雨真的不想离开你，但是，小雨更想你活下去。师兄...”

少女在旁，轻轻诉说，话音轻快，却透露着浓浓的哀凉。

此时此刻，苏小雨好像是想把这一辈子要跟张青说的话都一一讲给她的师兄听，朱唇微动，便不再停下，只是说着说着，她不由泪眼朦胧，语气也带上了点点哽咽。

现如今，她的目光，她的世界，只剩下了张青一人。

不远处，飞羽真人看着他的爱徒和爱女，一阵无言。

而正当这时，从刚才开始便没有说过话的霍辉却突然开口。

“飞羽，你知道，我一向仇视你，不喜你。你也知道这是为何。”

这一句话来得莫名，但是飞羽道人陡然听言，原本瘫软的身体却是一僵，后他缓缓点头。

“百年之前，你、我、刘兄弟，王家妹子四人结交相伴，游历中洲，那时我们修为虽低，但却无拘无束。遇见妖族，我们共同仗剑除妖，若得机缘，却是相互推诿，谁也不愿得那份好处。那段日子，我霍辉一生难忘。”

霍辉闭眼，好像陷入了回忆。

少侠白衣，仙子彩裳，泛舟出游，御剑而行，那是一段怎样美好的光景。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没了，就在那件事情之后。”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霍辉脸色狰狞，声音低沉而道：“若不是当初我听信了你的话，同意进入那座洞府，刘兄弟和王家小妹就不会死，我也不会道基受损，一生止步于结丹境。飞羽，你可知道我有多痛恨你吗！”

霍辉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睁眼，相互对视。

恨意，后悔，悲痛。

数道情绪交织，飞羽道人终是不敢再看向霍辉，缓缓低头。

血雾呼啸，山谷之中，只有沉默。

片刻之后，才听得霍辉悲叹一声：“我痛恨你，可我却更痛恨我自己。我时常在想，若是当初我没有同意进那洞府，那刘兄弟和王家小妹是否就不会死，那一切是否就依然不变。我更时常在想，为何那日死在洞府之中的不是我，不是你，两位决策之人，最后无事还落得一身好处，可怜刘兄弟和王家小妹啊。这便是你常常挂在口中的天命吗？飞羽！是天命要他们两人惨死吗？飞羽！”

说至深处，这位结丹大圆满的修士竟言语哽咽，眼冒泪光。

飞羽道人听言亦是悲痛万分。霍辉所说，他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一切已成定数，他无力更改，只能在午夜梦醒时分，为两位逝去的好友诵经悼念，借此寄托哀思。

平缓心境之后，霍辉再次说道：“飞羽，我原本便知晓你想用雷灵珠为你女儿搏命，现在看来，这对象却是换成了你的徒儿了。”

飞羽道人身体一震，却又听霍辉开口说道：“由始至终，最为熟知你的那个人终究是我霍辉啊！”

“百年之前，我听信于你，造成了我此生难忘的痛，今日我再最后听你一回，飞羽，这次可莫要再令我失望了。”

霍辉说完，便从口中缓缓吐出一物，那是一颗由火焰构成的圆珠，长的与金丹相似，悬浮在空中和飞羽真人头顶的雷灵珠交相辉映。

飞羽真人见霍辉如此，形神俱动，不由失声道：“霍辉，你...”

“莫要说话。”霍辉淡然一笑，摆摆手道：“你若是要用雷灵珠为你宝贝徒弟搏取一线生机，希望终归不大，但是加上我这火灵珠，倒是可以一试。”

“霍辉....”

一向宠辱不惊的飞羽真人，在霍辉吐出火灵珠之后，竟是老泪纵横，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飞羽，你可要知道，我这次信你听你，不是原谅你了，而是要你和我共入轮回，去找寻刘兄弟和王家小妹，一同向他们两人赔礼赎罪。”

火灵珠悬空，霍辉深深地看着飞羽真人。

而此刻，那处于自身世界内的苏小雨也是抬头看着霍辉，不敢相信，刚才霍辉所言，她也全部听见了。

“臭道士...”

苏小雨言语一顿。

“哈哈哈，莫说感谢的话了，要实在是想表达谢意，那你就入我灵心堂，可好啊。”

霍辉哈哈一笑，红衣飘飘。

这本是他临死前开的小玩笑，但谁知苏小雨听言，立马跪对向霍辉，双手交叠覆在额头，接连拜了三拜。

这是昌国传统的拜师姿势。

霍辉一见，愣了一下，后笑得更加畅快。

大笑停息，霍辉慈爱说道：“好孩子，起来吧。”

话音落下，就见霍辉脸色一正，操控着火灵珠飘到了张青的身上，珠子中一股股火气外冒，垂落下来，形成了一个罩子，把张青护在其中。

飞羽真人见状，同样令雷灵珠飞至张青上空，与火灵珠并排，在圆珠内，一道道雷光闪烁而出，铺在了火气上，雷火二气交辉，声势浩大。

一切已准备完毕，苏小雨目光不舍，看了一眼张青后，她缓缓起身，迈步走向了飞羽真人的身边。

“小雨...”

飞羽真人慈爱地看着女儿，千言万语终归汇成了爱女的名字。

“爹爹，小雨没事，只是希望师兄醒来后，别怪小雨就好，别怪小雨心狠，今日前路茫茫，只让他一人独行。”

苏小雨擦干泪痕，依旧痴痴地看着张青。

这时，血雾已经完全靠拢了过来。

霍辉再望了天地最后一眼，最终与飞羽真人目光相遇。

两人相视一笑，百年恩仇，付诸此笑中。

“飞羽，走了。”

“好！”

血雾合拢，将这一声淹没。

山谷最终为血雾侵染，生机尽失。

天空之中，虚影彻底凝实，一阵魔音不知由何处传来。

“神鬼绝杀，欲断修罗。”

虚影起身，吞魔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