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伊万听见有人在叫他。
“伊万,是伊万吗?”
伊万低下脑袋,在离他不到一米的河岸处,他那位同期的战友,说话了。他的嘴唇好似被马蜂蛰了那样,说话费力,嘴唇的闭合既不自然,也不协调。
“我看不清你的样子,我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
伊万的耳朵嗡嗡作响,最清楚的声音,是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简直快从嘴里跳出来了似的。
“我这是在哪儿?”
他死了。这三个字如禁忌的魔咒,只是出现在心里,就让伊万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你怎么不说话?”
伊万继续从眼角那瞥向对方。他看见那团像幽灵一样的透明东西正趴在战友的身边。是死神吗,那东西是死神吗?和这座山有关系吗?
“伊万?”
伊万好不容易分散的注意力重新被聚集起来。这一瞧,可把他吓了一跳。战友那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皮竟然翻开了。他两颗眼珠子好像充满了对自己的怨气。伊万咽了口唾沫,迫于内心的压力,回话了。
“我在。”
“噢,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呢。”那人说,“我看不太清你的样子,你能离我近一点吗?”
“……”伊万求助性的看向奇雾山,他真希望看到王勇。“我不太舒服……”
“我也不太舒服……你不是医生吗?你能不能帮我看一看?”
伊万握起拳头,咬了咬嘴唇,往草原的方向挪了一点儿距离。他刚走了几步,对方就说:“你要去哪儿?”
“我……”伊万的余光突然瞥见战友身侧的那玩意儿咧嘴笑了。模糊但又真实,矛盾得令伊万头皮发麻。有一条透明但并非不可见的线条弯成了一条弧线。伊万以为那是嘴。“我去拿工具。”
“你别去拿了。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伊万觉得额头湿哒哒的,不太舒服,从手背轻轻一擦,没想到擦掉了一层冷汗。河风一吹,冷意钻进了骨头。伊万哆嗦了几下,无意识的正面朝向了战友的方向。
世界突然恢复成了伊万认识的模样了。河面还是那个河面,敌人也还是那些敌人。伊万向远处跑了一段距离,也没再听见战友的声音。
后来他在自己的日记中记载道:“毛骨悚然也不能准确描述当时的感觉。就仿佛我一脚踏进了另一个世界。回想起那时刻,我真宁愿对上三倍多的德军,在去抢上十来回的火车站,也不愿站在那山下,再经历那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