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蕙听到老太太院子前厅传来姜锦华的哭声,便起身往前厅去。
尚未进门,便听到姜锦华哭着道:“……我虽是离了婚的,却也是带着几千块钱在身上,倘若不是看着姐姐,我何苦住在这里?我在城里买栋房子能花多少钱,雇个佣人又能花多少钱?这三千块,只要茂城不打仗,足够我花好几年的,还过得排场。
现在呢,跟前只有两个女佣服侍,我样样伸不开手脚,夜里也受你们大家庭的规矩,从来不敢出去交际。可谁说我一句好?还受人这样的气,说什么米多贵,油多贵,白养我这样一个闲人。姐姐,我定是要搬出去的,你若是不肯帮忙,我今日就去旅馆住着……”
不用说,大哥的那两个姨太太又刺刮姜锦华了。
阿蕙知道姜锦华搬出去是很简单容易的。
她离婚的时候,虽然陪嫁没带,却带走了婆家给的三千块。
茂城现在的购买力而言,一栋好的花园洋房,不足五百块钱;雇一个女佣,一年也用不了三十块。她搬出去的话,的确可以挥霍几年。
而且她说得对,赵家是望族门第,虽然太太小姐们也时常出门打打麻将,却不会夜里出去跳舞、喝酒。
那些暴发户人家才会那样!赵家是望族大户,有着自己的矜持。
姜锦华为何离婚?除了她先生在外面养小,就是她自己时常鬼混,让婆家丢人现眼。婆婆妯娌怕她带累门风,等于用三千块把她赶了出来。
她平日里自由惯了,在赵家的确很受约束。
前世的时候,虽然是二太太和她斗得厉害,她逼不得已搬出去。其实她心里,也是高兴的。她搬了出去,留谁在枕边睡,全凭她自己做主。
阿蕙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就是怕她搬出去。
前世的时候,因为她搬出去,阿蕙的大哥、二哥都成了她的枕边客,最后兄弟二人觉得尴尬难堪,索性分了家。赵家现在的确是空架子,可分了家,就真的撑不住这么大的门庭。
父亲在天之灵看到赵家最后如此下场,也会心疼的吧?
娘家渐渐落寞,阿蕙又能有什么好处?
阿蕙恨她的二哥,在她落魄的时候想拿她换钱,她也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想让二哥改邪归正。
只是她不忍心娘家四分五裂。不管她将来如何,都需要一个强势的娘家替她撑腰,男人是靠不住的。
想着,阿蕙脸上撑起温柔的笑,进了前厅。
看到痛哭的姜锦华,阿蕙脸上的笑就变成了错愕,吃惊问:“小姨…….小姨,这是怎么了?”
姜锦华一直对阿蕙很有好感,见到阿蕙,更是哭得伤心,把大哥两个小妾用话气她的事,一股脑儿说给了阿蕙听。
“阿蕙你说说,小姨这样值得不值得?”姜锦华指望阿蕙站在她这边,拉着阿蕙的手道,“我又不是失了势,来投靠赵家的。我只是来看姐姐,碍于姐姐的情分才住在赵家,结果招来那些嘴碎恶毒的话…….”
老太太抚额,斜靠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任由姜锦华拉着阿蕙的手哭。
她真的对姜锦华失望之极。
阿蕙安抚着姜锦华,笑道:“小姨,您别伤心,不招人妒则庸才。倘若您为了姨太太们几句话就气的跑出去住,旁人不说我们赵家容不得人,也说小姨没有度量呢……”
一句“不招人笃则庸才”,让姜锦华心头一松,阿蕙后面的话她也能听进去一二。
只是,阿蕙的话,并没有完全打动她。
她为何离婚?就是受不得约束。
到了茂城,她已经压抑着性子过了这么久。倘若赵家众人对她客客气气的,她可能会不好意思提搬出去的话;可赵家大爷那两个姨太太,简直似小户泼妇,让姜锦华没有了忍耐下去的借口。
她再也不想委屈自己。
女人年轻才那么几年呢。
“没有度量就没有度量…….”姜锦华哭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要那么多的容人之量做什么?反正我不能叫人这样欺负……”
她只注意到阿蕙说她没度量,却根本没注意到阿蕙前面说“赵家容不得人”,她只在乎自己,根本不在乎赵家。老太太在一旁听着,心里的气又添了一层,堵在胸口闷闷的疼。
老太太脸色越发难看。
阿蕙看在眼里,也不好跟老太太说什么,只是给姜锦华递了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姜锦华还在哭。
好半晌,见她的哭声渐渐停下来,阿蕙才道:“小姨别再伤心。您这样,老太太心里怎么过得去?”
姜锦华揩泪,撇了眼赵老太太。只见老太太偏过头,不理姜锦华。
“您别哭了。”阿蕙笑道,“小姨,我们老太太平日里也是清清冷冷的,您来了之后,老太太心情舒畅,胃口也好,脸色也比以往更好,其实我们兄妹都看在眼里,都感激您。只是那些下人不懂事,胡乱嚼舌根,您根本不必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