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盛,急追马蹄奔至常康郡,被潮州守军占领的常康郡左接广州都督府,右临清源军叛军占据的端州,刘崇龟此刻的心情已经是不言而喻。
而对于一路快马加鞭的二人来,常康郡亦是一道躲不过去的坎,此刻大雨磅礴,急马难行,二人想要前去广州都督府会见刘崇龟,就得穿过常康郡,然而绕了半圈,也是没找到能不惊扰守军的路线。
眼见色已晚,二人被大雨淋了个湿透,雨势又丝毫没有减湍意思,李君勒马急停,抹去面庞倾泻的雨水,对心急如焚的韦瑜道:“夫人,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雨吧!再这样下去,你我还没进广州城,就被大雨灌透了!”
“去哪避雨呢?”韦瑜勒停嘶鸣的困马,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心中满是怨愤,往年这个时间,庄稼多么希望有雨水灌溉,可老偏偏就是滴雨不下,如今正是危难之际,却又前来捣乱,真是让人无以言。
雨声中夹杂着李君微弱的回应:“适才路过东南,有一座道观,或许可暂避雨势。”罢,也不待韦瑜应声,已然勒马向东南奔去,良久韦瑜才破雨追来。
正所谓盛世修道,乱世参禅,历经百年战火的大唐,有名的道观都已人去楼空,更不用偏安一隅的岭南郡县旁这座无名道观。漆黑的雨夜,伸手不见五指,二人好不容易摸到屋檐下,扣了半门,观中也未有回应,韦瑜低声道:“或许是潮州守军占领了常康郡,观中道人唯恐遭受殃及,不敢与收留你我,还是就在这屋檐下暂避雨势吧……”
回身看了一眼漂泊雨势,李君劝诫道:“看这雨还不知道下到何时,若在平日,李君倒是有雅兴与夫人在此赏析夜雨,可如今夫人与我都担负着潮州乃至岭南百姓的命运,如果被这大雨灌透,不幸感染风寒,耽搁了拾花的季节……想必夫人也会内省不疚。”
“李司马的是!”韦瑜正欲扣门时,却又缩回了来,“可是……”
此时,李君也发现了韦瑜的异样,当日在迁徙潮州百姓途中,他曾向黄老多方打听韦瑜的过往,加上钟义德道封州之行,对韦瑜的认知,李君也是对雷厉风行,果敢勇进的韦瑜十分佩服,却不知为何,今夜在一座无名道观前韦瑜竟像个娇羞的少女,徘徊不前。
当人有了娇羞之心后,最忌被人猜透心思,李君这一思量,举手投足尽在韦瑜眼中,为了掩饰心中的娇羞,韦瑜沉了口气,扣响门环,朗声向观中喊道:“靖源真人可在?瑜儿雨夜冒昧打扰,还望真人不计前嫌,暂作收留……”
一句瑜儿已经是让李君满心疑惑了,后面还来了一句不计前嫌,李君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观中那位靖源道人似乎是听到了他瑜儿的呼喊,不一会,雨声夹杂这急促的脚步声,道门在脚步停歇的那一刻,缓缓打开一丝缝隙,探出一个七八岁模样的道童,仔细看了看湿透的二人,也不多话,递上来一把雨伞,自己打灯在前引路。
怀着满心好奇,李君拴了马,跟随韦瑜一路从石阶向大殿行去,黑夜中唯有大殿掌了两盏微弱的烛火,也是看不清整座观宇究竟有多大,道童早已准备好了干净的道袍与二人换去湿透的衣衫。
韦瑜正在打理淋湿的发髻,只听那花甲道人对身旁的道童嘱咐道:“去给夫人准备热汤,免得受了风寒,耍起性子来,咱们这观宇又要遭殃了。”
闻言,韦瑜忙俯身拜道:“真人笑了!当年是瑜儿年少无知,冒犯神明之处,望真人不要挂在心上。”
二人言语间,李君也是听出了一丝韵味,又见韦瑜对道人如此敬畏,忙对着三清台有模有样作了个道礼,却在不经意间看见老道人身前一直摆弄的物饰,惊异地脱口道:“莫连?”
韦瑜也是被李君这一声惊呼所吸引,探头望去,道人身前确是摆放了数十盆莫连,只是盆中莫连尚且幼,又被屋外的暴雨摧残,凋零到只剩下几枝花头,道人正细心救治盆中几近夭折的莫连。
二人一惊一乍,道人仍旧纹丝不动,反而将正在烹煮热汤的道童吸引过来,适才门外漆黑一片,看不真切,此时烛影缥缈,道童确是长得眉宇清秀,十分娇俏可爱,侧身看去,竟有七八分女相。只见他仰望着可爱的面庞,欢喜道:“两位信士也见过这艳绝尘世的莫连?”
“在潮州牛牯山见过,也正是为此而来。”李君看了一眼韦瑜,应声回道。
闻言,道童如获至宝般奔向老道人,止不住满心喜悦:“这些花儿怕是救不活了,不如咱们再去偷些来……”
“什么叫再去偷些来?”老道人一把搂过道童,低语道,“为师常教导你,修道之门,在乎一心,你昨日喜欢追雁,今日喜欢莫连,他日又会被莫名之物牵引道心,何时才能明心见性?”
罢,回头看了一眼还未缓过神来的韦瑜,继续教导道:“为师常言,相逢即是缘,那牛牯山和韦家三郎培育的莫连都与为师有过渊源,再去折些回来,也算是一种缘分,何故言盗,以致失了本心?”
这道童显然跟随老道修行时日不久,对于师父啰哩啰嗦的教导没听进去,一个劲的怂恿着:“那师父何时再去牛牯山圆了这份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