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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回江州之后,代我向大爷爷问好,这一两年来我特别想他老人家。”云中鹤动情道。
敖鸣此时就算逆天的演技,也有些承受不住了,面孔微微颤抖了一下,但还是露出了笑容,道:“好,为兄今天这就出发。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弟弟要照顾好父亲和母亲。”
云中鹤握住敖鸣的双手道:“知道了,最近天气凉了,兄长赶路记得多添两件衣衫。”
一时之间,兄弟情深的这一幕,简直感人肺腑。
然后云中鹤就离开平西侯府,兄长敖鸣一路相送,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路口。
从头到尾,侯正大公公一直跟在身边,但他就如同隐形人一般,一声不发。
“侯爷,那咱就回宫了啊。”侯正道。
云中鹤躬身道:“公公慢走。”
而澹台镜和澹台宇宙,更加如同工具人一般,从头到尾就仿佛两根木桩,甚至带着面甲完全看不出来这曾经是无主之地的天之骄子了。
澹台镜掀开轿帘,云中鹤进入轿内,回家去了。
…………………………
敖鸣一直等彻底送走了敖玉之后,便飞迸离开家,前往宰相林弓的府邸之中。
急匆匆地来见了宰相林弓,但是一下子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老师,真的无可挽回了吗?”敖鸣颤抖道。
林弓道:“你是我最聪明的学生,没有之一,未来要继承我衣钵的,能不能挽回,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敖鸣道:“太上皇让我去杀祖父敖亭。”
林弓沉默,有些话他不好说出口,直接将手蘸湿了,在桌子上画了三道线,然后画了一个圆。
“这最外面的一道线,是你祖父敖亭。第二道线是太康侯府,第三道线是国丈太康侯,而这个圆是皇后娘娘。”林弓道:“敖玉这次的目标,是要废掉皇后,你祖父敖亭仅仅只是最后一道防线。”
最后一道防线,往往是最先牺牲的。
林弓宰相道:“太上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国力衰弱,各方军镇做大。其中太后的家族,就是西境的一个军阀。太上皇为了夺嫡,迎娶了太后娘娘这个豪门贵女。成婚之后,太后依旧保持本色,和太上皇的生活并不愉快,所以就有了西境军阀毁灭,太后家族几乎全毁。”
林弓的话很浅,太后家族的军阀势力,不是被朝廷灭掉的,而是被西凉王国灭掉的,所以细思极恐。
林弓宰相继续道:“所以当今陛下娶亲的时候,太上皇就说了,要迎娶勋贵,但不能势大,免得尾大不掉,所以就选择了太康侯府。”
“陛下和我的意见是一样的,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保皇后。”林弓宰相道:“因为一旦废后,会给皇帝陛下的威名带来巨大的打击,也会引发朝局动荡,最关键的是宁怀安是皇后嫡系,皇后一旦倒了,宁怀安这个京城提督也保不住,就会给太上皇插手京城兵权的机会。”
“不顾一切保皇后。”林弓宰相道:“这一次赈灾粮贪腐一案,太康侯是主谋,你敖氏家族,还有另外江州的两个勋贵,只是从犯。甚至那两个家族,仅仅只借了三艘船,只是赚了两三万两而已。但你敖氏要把主谋这个罪名承担起来,太康侯府是从犯,而且是太康侯几个不成器的子侄。”
敖鸣头皮发紧,这岂不是要让敖亭老祖宗把大部分黑锅背下来吗?
“老师啊,这会影响我未来仕途啊。”敖鸣道。
林弓道:“敖鸣啊,如果和太上皇的斗争我们输了,那连命都可能没了,还谈什么前途?只有赢得斗争,才有未来。况且你最擅长的,不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吗?”
敖鸣躬身道:“我知道了老师。”
林弓道:“太上皇不敢动你的,毕竟你父亲如今还是镇西都督。”
敖鸣道:“那……那我去江州了。”
…………………………
离开林弓宰相府邸后,敖鸣没有耽搁,立刻快马加鞭离开了京城,日夜不休,赶往江州。
整整几天几夜之后,敖鸣终于来到了江州城下。
这里依旧是风花雪月,完全没有京城的压抑和敏感,华灯初上,灯火通明。
行走在江州街头,敖鸣不由得回忆起和段莺莺相处的时光,他们经常就这样漫步在街头,而且段莺莺经常是女扮男装,而现在段莺莺死了,整个魏国公府都死绝了。
离开江州已经快两年了,这两年他是何等意气奋发,尤其是中状元的那一次,真是锦衣玉马,显赫绝伦。那个时候他最想回的就是江州,真正的衣锦还乡啊。
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用这种方式回江州的。
敖鸣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段莺莺的坟墓,墓碑上真是连名字都没有。
点燃两根蜡烛,烧了纸,又倒了一杯酒。
就这样喝了一杯又一杯,仿佛要把自己灌醉一般。
整整把一壶酒都喝完了,敖鸣这才回到家中,真是豪门大户啊,上面的牌匾已经换上了平西侯府。
“世子回来了。”
“状元公回来了。”
家奴见到敖鸣之后,立刻跪下,然后狂奔而入,大声高呼。
敖氏家族的骄傲回来了,老祖宗最最疼爱的孙子回来了。
片刻后,老祖宗敖亭带着几个儿子在,带着全家人,茫茫当当几十口人来迎接。
“我孙儿敖鸣回来了?带了多少人马回来?”
“状元公,平西侯世子,要讲大排场啊。”敖亭老祖宗哈哈笑道:“摆宴,摆宴。”
…………………………
宴会之上,张灯结彩,这敖氏家族竟然是没有什么紧张气息。
敖亭老祖宗很厉害的啊,为何这般没有政治敏感度?
他喝得很得意,甚至大半夜的直接就要派人去把沧浪行省总督叫来,把江州太守叫来。
如今他口气中对沧浪行省总督还有几分敬意,但是对江州太守,完全就是呼来喝去的态度,完全不放在眼中了。
“太上皇,长不了的,都快八十的人了,双腿还是瘫痪的,折腾什么啊?回光返照而已。”敖亭冷笑道:“大周百万大军,八成以上都在皇帝陛下手中,光我们家就掌握了十几万大军。想要夺皇权,关键时刻还要靠军队,太上皇有什么?敖心逆子只是空杆子一个了,就靠周离在浪州的那几个歪瓜裂枣,白日做梦。”
果然距离京城越远,越是什么话都敢说。
曾经太上皇这个词还是禁忌,但是从皇帝和太上皇的矛盾彻底公开之后,底下就彻底放开了。
而江州被被誉为是皇帝的绝对忠诚势力,说起话来就更大胆了。
敖亭道:“敖玉那个小畜生呢?现在在京城如何?”
敖鸣道:“继承了怒浪侯,做了内阁员外郎。”
“自寻死路。”敖景冷笑道:“等着吧,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和镇海王史卞开打,要去平叛吗?打个屁啊,朝廷的水师我不是没有见过,完全是废物,和镇海王的舰队怎么比?傅炎图在南边不真打,甚至和镇海王称兄道弟。海面上更是天差地别,这一战必输无疑。太上皇最多蹦踧几个月就要完了,届时敖玉也就死定了。”
另外一个叔叔敖芩道:“敖鸣啊,段莺莺死了,你还没有成婚?可有对象了吗?”
敖鸣道:“尚且没有考虑。”
敖景伯爵道:“我给你介绍一门好亲事如何?”
敖鸣不由得一愕,表示好奇。
敖景伯爵道:“香香公主如何?她可是大周帝国第一美人,皇室明珠。你迎娶了香香公主,那就是光宗耀祖了。”
敖鸣道:“香香公主已经赐婚敖玉了。”
敖景道:“太上皇一完蛋,敖玉也就死全家了。届时香香公主就成为寡妇了,正好嫁给你啊。当然运气好的话,香香公主那个时候还是白璧无瑕的。”
敖鸣也不回话,就只是喝酒,因为刚才这一路上酒劲又消退了一些。有些事情,还是醉酒的状态下比较好。
吃饱喝足之后,敖鸣和老祖宗敖亭在书房中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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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敖景叔父说镇海王史卞的舰队威风,这怎么说?”敖鸣道。
敖亭道:“这还怎么说,我大周勋贵在海边的,哪一个没有和镇海王史卞做过贸易啊?镇海王史卞经常会在海面上大检阅,我也上过旗舰看过,那真是大场面,遮天蔽日的舰队,真的是比大周帝国的水师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敖鸣道:“这一次浪州赈济粮一案,咱们家?”
敖亭道:“太康侯,也就是当今国丈,从去年以来我们的私交就很好。他的商船不够,我们家就凑了几条大海船给他。”
敖鸣道:“我们家还收银子了?”
老祖宗敖亭道:“我一开始也只是帮忙的心思,没有想要收银子,后来太康侯硬要塞给我十万两银子,挡都挡不住。”
敖鸣道:“祖父,这半年来朝廷运往浪州的粮食,总共是一百多万石。其中八十万石,都被替换成为腐烂的粮食,而且这批腐烂的粮食,吃死了几千个灾民。您知道吗?”
老祖宗敖亭道:“知道啊,那又怎么了?灾民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做什么?以为是做员外吗?还想要吃香喝辣的吗?死几千个人算什么?之前每一次大灾不都死个几万人以上,这一次算少的了,我们都算过了,距离合格的死亡线还远呢。”
什么?还有合格的死亡线?
敖鸣道:“太康侯把八十万石好的粮食卖给了镇海王府,换来了镇海王府库存的腐烂粮食,获利整整一百三十万两。”
敖亭道:“那没有办法,谁让人家是国丈,这笔横财人家能想着咱就不错了,至少还给了我们家十万两,其他几家也只是付了运费而已。”
敖鸣道:“祖父,那您知道这件事情朝廷要查处。已经派遣了钦差去浪州查案?”
敖亭道:“知道啊,主钦差是刑部尚书王灼,我们自己人。而且浪州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保证把贪腐换粮的主谋变成浪州水师和浪州驻军,把周离拖下水。”
敖鸣道:“那您知道,钦差队伍遭到了刺杀,副钦差于铮被刺,生死未卜。”
敖亭道:“知道,为了赶路,钦差队伍是乘船沿江而下的,在距离浪州一百二十里的地方,钦差船队被袭,死了五百多人。”
敖鸣惊愕,这件事情祖父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敖亭道:“这是敖玉那个小畜生自导自演的丑剧而已,整个江州官场都知道,也都这么一口咬定的,就算朝廷再派钦差来,整个江州官场都这么异口同声。我们会让太上皇知道,江州是皇帝陛下的地盘,太上皇在这里说了不算。”
敖鸣现在终于知道了那句话的道理了,一个人千万别呆在同一个地方太久。尤其是地头蛇,因为他周围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同一种声音,久而久之就会麻痹了自己,觉得自己就是天皇老子了。
敖亭老祖宗什么事情都知道,但是他却并不担心,而且还充满了迷之自信。
曾经敖鸣很钦佩老祖宗,因为他的斗争手段确实很厉害,但是现在看来,老祖宗是在局域范围内的斗争很厉害。
足足好一会儿后,敖鸣道:“祖父,刺杀副钦差的人是太康侯的侄子,宁伯昂,已经被抓住了,铁证如山。”
这话一出,老祖宗敖亭的脸色才稍稍变了一下,道:“那……那就把宁伯昂交出去嘛,或者直接杀人灭口。”
敖鸣道:“祖父,这一场惊天大案是敖玉发起的,目标有三个,杀我们敖氏,杀太康侯府满门,废掉皇后。”
这话一出,老祖宗敖亭脸色剧变,寒声道:“白日做梦,我们的势力遮天蔽日,从沧浪行省到沧北行省,到西境,到南境,整个大周九成地方都是我们的势力。区区一个敖玉,还想要废皇后,岂不荒谬?”
敖鸣道:“祖父,最高层的斗争你不懂,非常非常微妙。有些时候,看起来很强大的东西却没用。有时候看似弱小,却能四两拨千斤。这一次皇后娘娘很危险,陛下和林弓宰相的意志都很坚决,不顾一切保皇后。”
敖亭面孔颤抖道:“这话什么意思?保皇后,那太康侯作为国丈就不能出事呗?莫非要让我们敖氏背锅吗?莫非要你叔叔敖景的性命?”
敖鸣道:“不仅仅是敖景叔叔。”
这话一出,敖亭瞬间脸色全白了,整个身体一阵摇晃。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敖亭老祖宗嘶吼道:“莫非……莫非还要拿我出去顶罪吗?”
敖鸣点头道:“对!”
敖亭老祖宗猛地跌坐在地上,沙哑道:“那是要我让流放,还是要让我坐监啊?”
敖鸣沉默。
敖亭老祖宗嘶吼道:“要我死?要我死?”
敖鸣沉默。
敖亭老祖宗声音都变得尖嘶了起来,寒声道:“当时我自比太上皇的时候,被抓进黑冰台监狱,那个时候都没有死。现在竟然要死?我不信,我不信。”
敖鸣将手指用茶水蘸湿了,在桌子上画了三道线,一个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