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他试图用一个仰卧起坐来起身,结果后背只是从地上微微弹起,整个身体却像是年久失修又强行发动的生锈机器一样,浑身上下都传来了被撕裂般的剧痛;他明明只是向上弯个腰,脊椎却像是一条与他神经相连的,被掰弯的钢板,他只是稍微活动,却颇有种正在强硬地把钢铁掰直的感觉,痛得唇齿发颤,唾液横流。
但这终究是他下意识的举动,他是在坐在地上后,即刻才感受到这些撕心裂肺的疼痛的。
原来那令他悲痛欲绝的一切…都不是假象……
他起身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严重受损的盔甲和散落满地的箭矢,如果那场围剿只是他的大脑在无意识状态下无故联想出来的东西,他身上绝不可能有箭伤,虽说这些贯穿伤已经结痂;其次看到的…是谋,仍死死搂住他身子,但早已一命呜呼的…谋!
勇和谋都死于仁亲自下令的射杀。但插在前者身上的箭矢已经脱落,一如离开枝头,「气数已尽」的枯叶;可后者的后背上仍插满箭矢,其中几支「致命箭」,甚至插在谋的心脏里和额头前。
滚开…「你们」这些肮脏下贱的箭…都给我滚开……!不许再伤害我的亲弟弟…不许再玷污他……!
这几乎是勇在第一时间,下意识的念头。
井底没可能摆放着一面镜子,而龙血本应在井底堆积成河,此时此刻却像是蒸发了一样,自然也没有水面供他来观察自身。
但「异变」的确发生了,他那只自己明确记得被刺穿了的右眼,并非「当时是危机关头,自己过于紧张,因此犯了眼花,其实并没受伤」,所以还能使用,而是——他的右眼自行痊愈了。只是并非完全「恢复如初」,他的左眼还是一如往常的棕色,但他的右眼…眼里像是一道装满水彩的颜料桶,水面里,无数鲜艳明亮的颜色相混但不融合,斑斓绚丽。
而随着他右眼里的斑斓色彩开始像旋涡一样徐徐旋转,且愈发有种冰晶般的质感,谋身上的箭矢,明明接触的只有空气和他的肉体,现在却像是碰到了一股从上方倒下的岩浆,尾羽开始向箭头融化。速度也从最初「蠕动」,最后快如被点燃的导火线。
勇其实注意到了这一异样,但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这点,所以表现出来的情绪里并无多于的惊讶。杀死谋的箭矢开始融化时,勇也正好把自己这英年早逝的「欧豆豆」大力拥入怀中。
最初几秒他一言不发,但悲伤像是涨潮时,涌上沙滩的汹涌海水一样,充斥他的双眼。他用力用力地抱住谋,身子也因为身上的创伤而小幅度的左摇右晃。他像是要把谋的灵魂从人世之外唤回来,但人死不能复生。勇其实也明白这点,所以他抱着抱着,晃着晃着,也渐渐痛哭流涕起来,紧紧地闭上了眼,也没能止住泪。
“谋…谋……”勇边痛心疾首地啜泣,边楚楚可怜地唤,像是位老妇人突然失去了即将长大的孩子。
谋早已成人,生性虽怯懦但也身体健康,可现在他看起来却像发育不良一样,龙血没有将他彻底腐蚀,但也剥夺了他的绝大部分肌肤和肌肉,令他看起来浑身惨白,骨瘦如柴,不像人,更像一座塑造失败的白色蜡像。
“好冷…你怎么…这么冷…?”他把脸贴在谋的脸上,大力蹭了蹭,像是出车祸后,试图唤醒「家人」的大狗,“不过没关系…我抱住你了…我已经抱住你了……还记得那个下着前所未有的大雪的夜晚么?那天我也这样抱着感冒了的你,也是那天我才知道…人的体温,其实便是最好的暖炉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