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后的三十年,是他人生最灰暗最寂寞的日子。他被同门嘲笑,被师长惋惜。落寞岁月令他伤愁反复,最后也即看开,索性放弃修仙一途而去另辟蹊径。他通读百典,转而研究相学,此生再不敢对修道存半分痴念。直到司徒师叔带着少年人来,他观其面相,便知此子绝非池物,心念一动便生了辅佐追随的想法。他虽修道不成,却也算心智灵慧,既然那条路走不通,何不另觅出路,找个粗腿抱抱,也一样能成就一番作为。想通这些,他便对这少年殷勤备至,虽也偶有小责,却都是为了他好。茫茫人生,古稀之年,这喧闹人间,如若来去都似无人知晓一般,那还真是无趣得紧了。
如今已过去了两天,犬叟心血几乎耗尽,他望着龙玄身姿依旧挺拔,丝毫没有倦意,虽是其道蕴深厚极高天赋使然,可也与自己时时与他心意相通,竭力护持不无关系。他欣慰的笑了,既然独闯仙境此生无望,那助这有德之人突进境界也算是一件大功德,何乐而不为之呢?想到这些,他脸上笑意盈盈,连那几道这两日新增的皱纹也自舒展飞扬起来。
龙玄双眉紧蹙,两日来虽平心静气,早除累念,却也难免偶受心魔滋扰,每每一有杂念,便有一股清流护持在灵识之中,只转得几转又令他神智专注,再无他念。他知这是犬叟灵识的护持之功,心中感激备至,想着破境成功之后定对这老人重重酬谢。
龙玄体内真元滚动异常,浑身的能量波动欢跃不休,每每总有那突破瓶颈之兆。他此刻只得凝气巅峰的状态,但那气蕴流转却似冻结多日的江河初融之感。几经波折,他终于摸清内中的密窍法门,集中精神凝聚神识,在他经脉、心神之中找那微乎其微的一点灵光。
这般凝聚真元去破境,实在令人疲累至极,他此刻摒除杂念,一心求道,倒也心无旁骛。可虽有机缘,却也要竭尽全力而为才可,每次累到不行之时,那脑内诸般烦扰竟自纷至沓来,似乎控制不住的一拥而上,他双念交战,一边竭力控制他念,一边集中精神突进。
还好犬叟在后护法帮忙,他每有分身之时,便觉背后一股热烘烘的气流传入体内,这股气流虽未及精纯至极,也无磅礴高深之感,却能及时将他心神固稳。但犬叟毕竟修为有限,这气流也只阻的一时,半刻之后便即又遭侵扰。
犬叟便即又是凝神结印,又是一道气流灌注龙玄体内,每次都是雄浑无比,彷如自他心血内分出的一般。修道者的手段高低本就自他凝气时间长短,似犬叟这般发功助阵,若是比他境界再高之人,这一道气流打出,至少维持个把时辰的时间,而犬叟天赋较低,耗尽全身力气也只挺得这一分三刻,那还是他自幼勤修,根基稳固而致。
龙玄不知道冲击了多少次,犬叟也不知助气多少回,两人都是大汗淋漓,额顶冒出白气。二人都是两日两夜不眠不休,竭尽心血体能去参悟此图。
龙玄此时疲累至极,这两天两夜他虽未挪半步,心中却不由自主的坚持、放弃、坚持、放弃的来回往复了数百次之多,这类瑕念根本不受他控制,仿佛是潜意识里的想法,并未真正的令他放弃,却实实存在,这般折磨实在令人心力交瘁。
他稍作喘息,只觉那观想图内的境界离自己越来越远,那所谓的临门一脚竟是这般的难以触及。他再次望向那图,内中还是瀑布倾垂、白云变幻、飞鹤翱翔,只是速度却是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渐渐的竟都变得模糊起来。
不好,这莫非是灵识溃散,境界回退的迹象吗?怎么原本的感悟竟逐渐的消顿了?这般辛苦参悟,居然不进反退?
龙玄浑身乏力,此刻却似被马蜂蜇了一般倏然惊醒,他心神虽醒,神识却未能及上,只觉周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而且眼前一片昏花模糊,周身真气真元竟似空如无物。龙玄不知这是何兆,就好像是这图将自己体内的那本就不很充盈的正气门的功法全部吸入一般。他大骇至极,想去唤醒体内封去的元婴和火菁出来护持,却哪还有一丝一毫的修为可用。但觉身体沉重,神魂飘忽而出,朝着那观想图飞掠而去。
此时后背之处被送入一丝极为薄弱的气流,想来是犬叟发出护持龙玄心神之用。随着这极微气流送入,犬叟身体一歪,保持着坐姿歪倒在一旁,原本有些花白的头发竟转而全白,脸上红润,嘴角带笑,兀自带着几分安详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