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夜清凉,他睡意全退,披了衣服取下墙上玉箫,踱到窗前凭栏吹起。他所住的院落也是整个侯府最为偏僻安静的地方,偶尔弄曲,也不会打扰到旁人。
他在这小阁楼吹曲之时,眼见下方不远处的柴房有一点灯光亮起,以为是自己惊了家仆安睡,他宅心厚慈,心下不忍便即吹了灯不复再奏,只矗立在窗口呆呆望向远方。
那小屋不大一会儿也自灭了灯,却从内闪出一个身影,只一晃就到了后院菜地。薄月以为是家里招了贼,便取下宝剑挎在腰间。他也有些半吊子道术,从床底摸出两个甲马绑在腿上,念了句咒语,甲马灵动仿佛活了一般,将他托着自二楼窗户越出朝那人影追去。
那人影身法轻便,显是身怀仙术蕴而不露,只见他轻轻巧巧翻出了墙。薄月甲马神通只持的片刻,待越出了墙时,那人影已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薄月随着脚印踅摸到了那人影出处,手握宝剑,轻挑门闩摸了进去。一阵搜索也没收获,他虽自抑,头脑却不呆傻,心想这房中平时有人居住,不过府内仆厮众多一时想不起来。但这人自柴房小屋摸出,定不是前来偷盗,否则必去老爷夫人的寝房。但半夜三更鬼鬼祟祟,难定其行是何作为,不如就给他来个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守了半夜,他眼望苍茫月色,满腔心事又涌上心来,只望着银瀑一般的月芒轻轻喟叹。这晚的月亮特别大,似乎能照亮人阴暗的心扉。突然间,他眼前一亮,只见一人自远方御剑而来,在巨大月影中来回穿梭,似要将这轮明月分割为二似的。
他凝住了神,屏住了气,在这静谧夜晚将身凑到小窗口向天空仰望。月色通亮,虽有大片阴影,却能望见御剑之人大致穿着形态。只见他发丝飞舞,衣袂飘扬,剑下之剑仿佛小船,在天空中驰骋翱翔,竟似那江中矫健的弄潮儿。神剑裹着淡淡金光,剑身与夜色融为一体。大有纵横驰骋,睥睨众生之态,堪堪一个出尘仙人的模样。
薄月心中大喜,只见那剑光疾射向后院,剑芒掠过屋顶时还有微微震动。他心中喜悦兴奋极了,想自己求道学仙半生,虽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吧,却也得益不多。所拜之仙师,不是招摇撞骗之辈,就是徒有其表的二流道人。此时见到真正的仙人,那种仰慕膜拜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急忙窜出小屋,转过屋角向后一瞥,只见后院墙外散发淡淡金光,正是那神剑所发。他急欲冲出院子去哀求拜师,可微一转念,心中有了计较。这么冒冒失失的冲出去,恐怕惊走了仙人也说不定,他的神剑坐落在后院之外,说不定会翻墙进来,或者会不会是......是适才跃出去那人?
要说薄月公子头脑绝对够用,不过常年心里布满阴霾,常常妄自菲薄,使得明珠蒙尘,有长处而不得施展。
心中念想既定,便即当机立断,轻轻溜回小屋,掩了门,一切如故,才发生了后来的故事。
龙玄一看是少主人,心中一乱,适才得意忘形,又是空寂夜晚,断想不到自己的处所居然摸进个人来。他眼珠一转,腹部一动,打了个饱嗝出来,假意失态,忙俯身下拜。
口里胡乱编排道:“三少爷恕罪,小的嘴滑,半夜出去寻酒喝,失于职守,罪不可恕,罪大恶极......”赔罪悔恨之词络绎不绝,可说了几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见薄月以比他更快的速度跪了下去,将光洁滑嫩的一颗尊贵头颅狠命杵在地上,一个劲的磕着,直磕的通通作响。
龙玄见状,急忙起身去搀他。
薄月抬起头额角已流出了鲜血,一张脸热切而坚定,紧紧咬着嘴角,那表情有些令人恐怖,却无时不透出一种渴望倾慕之态。
龙玄的奴才样装得十足,场面话说的也溜。他恭敬的搀扶起薄月,嘴里还在絮叨:“公子你这是为何,快起来,快起来,折煞小人了。”
薄月嘴唇都要咬出血了,自己半生坎坷,每日价都在屈辱和讥讽中度日。今日得遇高人,势必不会放手,誓要拜入仙门,修习法术,从此咸鱼翻身,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