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半月过去,龙玄来到薄府之后一直深居简出,极少跟人接触。有几个经常见面的,比如帮厨的阿炳,专管浆洗的喜婶,诸如此类,正所谓是谈笑有佣仆,往来尽白丁。
好在自龙玄跨入金丹境界后,头脑比之前清晰之多,前世不少事情都想了起来,随着记忆恢复,那残存在内心深处的性格也一点点暴露出来。他和这些仆僮奴役相处倒也融洽,毕竟他前世也只是个从事服务行业的工人,也就是一直在底层社会徘徊的人,所以跟这些人心无隔阂,还蛮能谈得来。
他的工作是每日清晨从府邸后门引专门给侯府送柴的老伯乔伯入来,把柴送到柴房。然后他负责检验柴禾的质量,包括数量,长短规格还有干湿程度。一待一切合乎府内要求,便即再引了乔伯穿过后院经过前庭去位于门房的账房领取柴薪。此类工作比较繁琐,其实大不必如此,只消命乔伯多担几担柴来备在柴房,足可几日不再反复。然而这乔伯年老力衰,一次担不得太多,家中一子又少不经事,所以就不厌其烦的每日做这工作。
大牛偶尔见到乔伯也是礼敬有加,只关心柴禾质量,以做到自己大管家诸事俱到的本分,偶尔还会把自己的私藏给半壶黄酒之类的东西赠给乔伯。并无挑肥拣瘦,曲意勒索的行为。乔伯力衰柴少,也从未做过另觅他人的打算。
从这些细节处,龙玄看出这家人虽位高权重,却乐善好施,不仗势欺人,而且门风极严,下人仆厮也个个忠善,确是一个为富而善的好人家。
他虽无意归于其类,可内心中还是希望自己暂时的栖身之所没那么多明争暗斗之事,这正和了他前世的心态,不与人争执抢夺,只本分做好自己。
每天的工作不消一刻钟即便完成,其余的时间他便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捂得密密实实的。全部时间都用来参详正气诀的精要,打坐静养是他每日都做的功课,往往一坐就是半天时间。
天生适应能力强,再加上修为高深,他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后院之处清净幽雅,院中小菜地里还种着一些春菜,虽未成熟却也绒绒的冒出小芽,闲暇时光冗长,他便自取了粪水肥料,每日也去精心培植。
只是最近突然变得忧心忡忡,自他掏出金水湖旁的山峰以来,他的脑中总会不自觉的出现一个倩影。那身影环抱双肩,双眉倒竖,杏眼圆瞪,本就娇俏的脸庞带上嗔怒的表情,竟使人多了几分爱慕之感。
褚雨墨怎么样了?他有些后悔当日没有把碧蚕轻纱衣还给她,就算当时她含怒不要,可事后托付纪韵诗也是一样,怎么就没想到呢?心中悠悠叹惋,想想那姑娘执拗刚烈,别引此事为辱,真的寻了短见可就太可惜了。
这一日,他躺在房中睡不着,其实修为至此,别说睡觉就是闭上眼神游个三五日都不是问题。不过他并没有选择那样生活,还是按着正常人的生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毕竟仙人的生活过于乏味,还是只修仙法,不按仙人的生活方式为妙。就像野火道人,明明已是道仙境界,早可辟谷绝食,可却还没有封了口岸,依旧留恋人间美食,这就是修仙中的聪明之人,如果真的变成仙人,食金风餐玉露,天为被地当席可就真的没什么意思了。
溶溶月色透过窗户缝隙挤进放来,形成几根光丝,被挡窗的柴禾阴影分割撕裂,在地上形成了交错杂乱的图案。
龙玄静心寡思,将棉被盖到胸口,赤了双臂抱住了头,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望着上头屋顶,静静的想着一些事情。
此间虽是凡间,却能藏匿自己行踪,可避一时之扰。自己所筹划的三件事,如今还未落实一分。他内心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找沈白衣报仇,他杀了这世间自己唯一的亲人,而且还令天下妖祟群而往之,害的他飘零逃窜,后来还与邪魔巨擘邪云结怨,种种恶果都是这沈白衣种下的,报仇雪恨绝无旁贷!
一想到沈白衣,他的内心就忍不住的狂热躁动,气不打一处来,报仇!报仇!
这般仇恨实在能令一个与世无争的人癫狂,龙玄本就胸无大志,只想在那盘龙山寄居终老,待得小蜻蜓成年之时,再求师父做主娶了她,没准还会入赘王寡妇家,从此便日夜厮守,郎情妾意,再无他念。这个沈白衣横插一杠子,打乱了自己的全盘计划,可以说毁掉了自己的人生。
前世有句古话怎么说来,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啊!还有那段比较经典的电影台词也说,本来人家好好的坐着火车吃着火锅,无端端卷入这场纷争,实在令人切齿憎恨。
怒意一生,龙玄睡意更怯,辗转反复,久久不能入眠。
静谧夜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幽幽箫声,那箫声自远处传来,凄凄曳曳,缥缈悲戚。龙玄爬起身来,踱步到窗前,卸了柴禾向窗外望去。
月华洒地,入眼尽是一片银白皎洁。只见东北角处有一阁楼兀自亮着灯,想这箫声自是从那里传来。
空灵悲怨的音调仿佛自诉说着奏者心中的压抑,他在倾诉,在鸣不平。这箫声含蓄婉转,却又抑顿铿锵,似乎吹箫之人胸有干云壮志,却得不到施展。细细再听,也像一个终日寡言之人,偶遇良机便对青天滔滔不绝起来一样。
龙玄手搭窗棂,静静的品味其中滋味,心中多少也有交集,虽不及此人之落魄,却也有几分不如意裹在心中,久久不去。一时间竟引那人为自己知音,箫艺高超,竟能沁入他的心河。
正品味间,胸中忽然一动,似是心剑灵识触动。龙玄一惊,多日来都风平浪静,莫非此时有什么事要发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