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高台烛泪堆叠,火光不住跳动,映在墙壁上仿佛人的心脏一样。
龙玄整个人像年糕一样贴在床上,慵懒地不愿动一下。他此时双手还在紧紧抓着胸前的黄皮包袱,不管怎么师父临危受命,将这性命攸关的东西交给自己,实在至关重要。其实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有多么重大的关联,对他来说都不是最关心的,他关心的只是这是师父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念想。
这不到一天功夫,师父的身影和最后说的那句话在脑中翻来滚去竟出现了几十遍,想得龙玄脑仁都疼。他这个人,其实最不喜欢郑重其事的肩负什么使命和殚精竭虑的生活,什么事情都做到六七分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再逼着自己去实现什么愿望实在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师父说这包袱里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而那掌门令牌也绝非凡物,有掌门定有门派,好像叫什么“正气门”,自己身负重宝,会不会卷入什么门派厮杀之中去呢?
不知这个世界的门派斗争会不会像前世武侠小说里一样,正邪不两立,明枪暗箭呢?像七大派围攻光明顶那样的血雨腥风生死以搏呢?要是那样的话这令牌该给谁给谁吧,我可不是张无忌,更不会那什么乾坤大挪移,(其实他不知道,他现在的功力远比乾坤大挪移要厉害得多),也不想卷入什么是非之中。虽是师父遗物,我拼命维护就是,但要为此牺牲我成全别人可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对前世的记忆本已模糊,其实有时候是不愿去细细回忆。他虽豁达愚呆,却也有些睿智,至少是个明智的人。身置这陌生宇宙,显是与前世生活永世隔绝,恐怕一辈子也回不去了,不如不去想。心中打定这个主意之后,意识里居然也跟着潜移默化,不去想不去回忆,日子久了脑中对于前世的印象也就渐渐淡了。只是在某些危机的关头,思维跳得剧烈的时候,他就能突然之间想起以前的事情,在异界碰到匪夷所思从未遇到的事情时,就会联想到前世看到的一些诸如电影或小说之类靠艺术家想象力幻想出来的世界。
木桌一角搭着他湿透的上衣,现在兀自滴答落水。他下身裤子也湿腻腻的贴在身上极不舒服,他一再想除下,可客居他家,不好意思这样做。他有些口渴,望了望桌上的黑乎乎的汤水,想喝却又嫌它有些污秽。伸出手摸了一下嘴唇,只觉干枯异常,手指一动,又一阵刺痛传来。
他低头瞧自己的手指,只见右手食、中、无名三指右手食、中二指的指甲尽皆劈裂,多数已伤到了指芯,有的指甲还在缓缓渗血。
他一惊,坐起身来,把包袱放在裆部,细看手指。顺着手指不经意撇了一眼黄皮包袱,只见上面褶皱杂乱,而且居然还有几颗断了的指甲,几处细小的斑斑血迹。
这光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像是有人趁自己昏迷的时候和自己抢夺包袱来着,被自己死命护住而未能得手。他这一惊,头脑嗡的一声响,本就受过重击后更是疼得厉害。
一瞬之间,这温暖平和的房子里透出了一种令人质疑的气氛。他恢复之力快极,此时脑中一动,他抽身下地,赤裸着上身走近桌前。
漆黑如墨的汤液中映照除了他焦慌的脸庞。
那“定神汤”似以锅底灰为引泡出一般,浑浊不能见底。汤汁粘稠,怎么看怎么恶心。忽然之间,居然咕噜一声冒了个小水泡。
龙玄头皮有些发麻,他端起了碗,斜倾碗身,使汤汁滑向一头,令他能看到碗底。只见碗底密密麻麻一层粉色肉芽,栉比鳞次,看得人一阵作呕。再拿得近些,肉芽上居然都有一个小嘴,居然是都是有生命的,那一些小嘴随着肉芽左右摇摆,一起在呐喊一般,不过芽小嘴细,听不真切,细辨方可略闻一二,就像蚊子在人耳边轰鸣一般。
不好,这里实非善所,逃!
龙玄嫌恶的把碗往桌上一丢,拿起湿衣服急奔向窗前。
耳听的外面一阵老妪咳嗽之声,龙玄一惊,忙把湿衣一丢,手脚麻利窜上床面朝里侧而卧。
门分左右,老太低垂着头,走到龙玄身前温言说道:“客人,这有我新做的被褥,给你换一下,你身子湿了,别着了凉。”
龙玄面朝里侧支吾含糊,假意睡着,其实两只眼睛睁得溜圆。
老太瞥了瞥左右,见湿衣水碗似被动过,身子一震,一双原本温和混沌的碧眼陡然变得精锐怪怖。
只见她头脸狰狞,手中被褥遥遥飞到一旁却无声落地,干枯如柴的双手悄然缩回,再伸出时已变做毛茸茸的利爪,脸上褶皱舒展,两颗暗灰色利牙自唇角探了出来,双爪弯举平行,目眦口狠,哪还有一点龙钟老态,明明是一副嗜血狂魔的样子。
臀后支棱,一条毛茸茸的大尾竖起。口中还是慈祥老妇绵软爱惜的口气:“客人,你转过身来,我给你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