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术业有专攻,户部的要会算账、理财,刑部的要懂刑律,工部的要会营造,兵部的要会领兵打仗。牧守一方的更是要一专多能,全面发展,更要协调地方和中央。至于宰相更是要总揽全局、调理阴阳。这些要职有那一样必须用到诗词文章?”
“文人可以说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就一定是文人吗?就一定是李太白、苏轼那样诗词传千年的人杰吗?哪怕是才高如李太白、苏轼这样的大文豪,做官也是非常失败的。因为这根本就是两个职业,只是被强行扭在一起了。”
“上下几千年,又有几个人文采高绝又身居高位的?只有极少数天资聪慧的人罢了。”
“任何一个在自己的领域内出类拔萃的人都是人才,都是值得尊重和保护的。无论他是工匠、农夫、士兵、商人,只因为他对帝国有用,可以为帝国创造更多的财富和价值。你们是时候放下高傲的头颅了,重视和提高这些人的地位对你们其实百利而无一害。难道你们宁可治下的百姓都是一群愚昧的野人,整个帝国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百业兴盛,朝气蓬勃难道不会更好吗?”
“知识不只是四书五经,儒家之学,诗词文章。知识应该包罗万象,涵盖百业。文官永远是国家最合适的领导阶层,这点毋容置疑。领导者的胸襟应该宽广如海,只要是对帝国有利的都应该去肯定和鼓励,保证各个阶层齐头并进,这才是一个领导者应该有的高度。”
“让工匠们作出更好的器具,让商人们缴纳更多的赋税,让士兵们更加勇敢善战,让农民收获更多的粮食,这样难得不好吗?这些其实只要你们稍微善待一下他们都可以做的到。眼界决定高度,朝局糜烂至此,是谁的责任?皇帝毕竟只有一个人,真正理政牧民的还是文官。”
“我不会诗词文章,这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因为这并不代表我无能。天赋不同,所长各异。做不了李太白、苏轼,我可以去做霍去病、班超,天生我才必有用,少了诗词文章一样可以做一番功业。”
鲁若麟的一番豪言壮语震惊了众人,鲁若麟完全没有这个时代的其他人对文人的那种畏惧,自信满满,顾盼生雄,熠熠生辉。
柳如是也是满目的欣赏,对比自己的情人陈子龙,两者是各有千秋,不相上下,堪为一时人杰。如若不是陈子龙赴京赶考,两人必定相逢恨晚。
“我大明人才济济,怕是没有鲁兄的用武之地了。”杜君默阴恻恻的说道。
“江南之地繁华安定,众位才能在这里莺歌燕舞,吟诗作对。北地之惨状对你们而言不过是书册上的点点墨笔,无切肤之痛。如若你们到北地走上一遭,恐怕就不会这么乐观了。这就是你口中说的人才们治理国家的结果吗?”
“奉劝诸位一句吧,当你们在这里安享盛世繁华,只不过是有另外一群人在替你们负重前行。北地有失,江南岂能独安?前宋之殷鉴不远,帝国也是岌岌可危。内有流贼不绝,外有鞑奴肆掠,是齐心协力,共渡难关,还是崖山跳海,屈膝投奴,该如何抉择还望各位慎重。”
“少空谈,多务实。脚踏实地胜过滔滔不绝,国事艰难,投笔从戎又何尝不是一桩美谈。既然笔墨不能说服他们,那就用刀枪杀出一个太平盛世来。”
“今日小子多有胡言乱语,打扰各位雅兴,实在罪该万死,就此别过,还望各位多多见谅。”说了这么多,该发泄的也发泄了,该点醒的也点了,至于他们是否有感触就不是鲁若麟能左右的了。不过在这样的气氛下,鲁若麟实在是不好再多呆了,赶紧离开最好。
说完鲁若麟长鞠一躬,扭头就走出去。
在场的众人也是神情复杂的看着鲁若麟的身影,无人出言挽留。柳如是看着鲁若麟欲言又止,最终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李定成和王仁学也是被鲁若麟的一番长篇大论所震慑,看到鲁若麟起身离开,连忙也对着众人行礼,追着鲁若麟跑去。
“此子若不夭折,必定可成大器。”良久,主位上的夏允彝才说道,“草莽多英杰,诸位切莫妄自尊大,小瞧天下人。”
“谨遵瑗公教诲。”众人对夏允彝施礼答道,即便是杜君默也不敢反驳。
李定成和王仁学追上鲁若麟后,李定成问道:“鲁兄今日一席话真是震耳发聩,只是鲁兄是否太悲观了些?我大明虽有小挫,但大局尚在啊。”
“局势比你们想的还要可怕。吏治腐败这些就不说了,我大明目前最可怕的是财政崩溃,也就是没钱了。一家无财可能会全家饿死,一个国家没钱了会怎么样?军队无法维持,朝政无法运转,内不能安民,外不能御敌,结局如何你应该知道。”
“最可怕的是,朝廷没钱了就加税,税都加到了哪里?是宗亲王室,还是当朝勋贵,或者是文武官员,豪商望族?都不是,都加在了平民百姓身上。这些穷困潦倒的百姓本就在生死的边缘挣扎,朝廷再这样征税,是被逼死还是造反很能难选吗?”
“造反就要派兵镇压,派兵就要花钱,花钱就要加税,最后逼得更多的百姓造反。不从权贵巨富身上收钱,一味的压榨贫苦百姓,流寇是越剿越多,最终只会天道崩殂,改朝换代了。”
“如果那些权贵巨富愿意交税,给百姓一个喘息之机,大明尚且有救。但是朝廷上俱是一毛不拔之徒。宁可搜刮走百姓的最后一个铜板,也不愿意交出自己的一顿饭钱,这样的朝廷,你觉得还会有救吗?”
鲁若麟叹息的说道,贪婪是人的本性,不到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那些人又如何会知道后悔。
李定成本身就是属于既得利益者,听到这番话也是沉默无言,良久才说道:“既然局势如此恶劣,鲁兄何不回大明,以兄之才,必定能有一番作为,何必避居海外?”
“现在的我犹如初生之婴儿,如何能在大明众多权贵之中成长起来?海外虽然艰难,但好在没有诸多缚束,可以尽情发展,只待有一天壮大了,再来建功立业也不迟。”鲁若麟答道。
“鲁兄志存高远,胸有沟壑,我等不如也。以后有需要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开口,也好让我们尽绵薄之力。”王仁学一脸严肃的说道。
“敢不从命。”鲁若麟对李定成和王仁学也是心怀好感,相交在于知心,并没有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