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依警惕的看向她,所以没看到她的主子突然血色褪尽,惊容满惧的脸。
“汝娘,又头疼了?都叫你别跟着来了,在夫人面前怎可如此失态?”
神情还有些恍惚的汝娘这一刻仿佛将这一辈子所有的聪明劲都用上了,半握着拳头用力敲了自己的头几下,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再加上雪白的脸更加强了说服力,“请夫人恕罪,老奴有个头疼的老毛病,一痛起来就跟针扎似的,刚才一下没有忍住,失态之处请夫人恕罪。”
绿依显然听信了,脸上透出不悦,“夫人心软才会许你们进来,若是你们这般一惊一诈的惊扰夫人,怕是只能请你们先出去等着了。”
“绿依……”美丽女子艰难的将视线从章含秋脸上收回来,尽量平缓的道:“大冷的天还想着来放生便是有心,在菩萨面前你也别摆那架子,小心菩萨怪罪。”
绿依瑟缩了一下,低声应是。
“原先准备的生灵都放生了,我想再多放生一些为念儿祈福,你去想办法再给我弄一些来。”
“夫人,天儿太冷,您在外面呆久了怕是会承不住,出来时老爷便说了许您在寺里住一晚,不如您先回屋暖暖身子,婢子去弄了生灵来您再过来可好?”
“绿依,我不想再说一遍,若是你不去,自有人替我去办。”
“夫人恕罪,婢子这就去。”绿依吓得忙屈身一福退了下去。
院子里至少有六个人在守着,绿依走得毫不担心。
章含秋表面功夫做得十足,“小女章氏谢夫人心慈,容我主仆打扰。”
“不……无需如此。”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妇人不自觉的朝章含秋走近,章含秋却朝前走去,经过她身边时压着嗓子道:“跟着我。”
妇人咬着唇,尽量自然的跟在那道尚青涩的背影身后走近放生池。
妇人的已经放生完了,章含秋的又还没有拿来,两人便站在放生池边看着里面的各种生灵。
池子不大,却极深,看着黑黝黝的,偶有鱼儿浮上来,章含秋还看到了一只悠闲划着水的乌龟。
在那些护卫看来两人只是站得稍微近了些,并没有交流。
只有站在章含秋身后的汝娘听到两人几乎不动嘴唇的不那么通畅的对话。
“秋秋……是你吧……是你对不对?”
章含秋觉得她是有资格恨的,可想来想去却发现,她能恨任何人,唯独恨不了这个语不成句话音都打着颤的女子。
若说苦,谁能有她心里苦?
“是章泽天做的是不是?”
没前没后的话,章含秋知道对方一定听得懂,就像她没有承认,对方也一定知道她是谁一样。
女子闭上眼,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中,只有如此,只有如此她才能忍住不抱住这个她想了十年的孩子。
——她曾经以为她们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相见。
“秋秋,这些事你不要管,翻过年你就满十三了,该要定亲了,如果是吴氏替你定下来的你一定要小心,她不会那么好心,娘听说她对你很好,但是……但是……”
能撺掇章泽天将自己发妻献给主公的女子岂能是好心之人,好不容易有机会相见,她要如何说才能让女儿提防那个女人?
“我不会信她,我只想知道章泽天是不是,是不是拿我威胁了您。”
女子拳头攒得更紧,口中有了咸腥味,她却一点觉不出疼,“秋秋,不管如何那是你父亲,他不会不管你,你也拿他无可奈何,这些事有娘承受着就够了,你,不要知道这些。”
“他是不是和你说如果你不听他的,你若和我相见他便让我痛苦不堪?”
“秋秋……”强忍着转头的冲动,女子的声音抖得更厉害,竟没有否认。
这样的答案一点也不让章含秋惊讶,她来了这里,她见了这人,目的好像就是要得到这个答案。
甚至原本紧绷着的心都松懈下来。
梦中早就预示了一切,不是吗?
她只是不死心罢了。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去相信。
两人之间只沉默了一小会,女子到底舍不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相见机会,压着嗓子用这辈子最快的语速道:“秋秋,我现在很好,城主宠爱我,我还有个儿子傍身,这些章泽天都知道,只要我好好的,只要城主还宠爱我,他就不敢对你如何,秋秋,你不要做傻事,娘只愿你能嫁个好人家,要是可以,娘并不想你知道这些事,不过是让你平添痛苦罢了,今儿是你生辰,娘每年这个日子都会来寺里住一晚,城主都是知道的,并不会起疑,你要是,要是还愿意见娘,以后每年的今日来这里便能见着。”
外面传来脚步声,女子停了一下,语声急促的继续道:“娘身边都是城主的人,你不要鲁莽,明日待我离开后你去一趟我住的院子,我会将半枚铜钱放在屋中桌子上的大花瓶内,城阳城西有一个莲溪寺,你拿这个去那里找静一师太,那是我的故人,我放了些东西在她那里,本来是想着你成亲时让静一师太替我送去……那里是我少数能去的地方,你若有话留在那里我一定能知道,不过……次数一定不能太多,章泽天生性多疑,别让他看出什么来,他现在奈何不了我,要为难你却容易。”
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个小丫头走过来,后面不远处就是急步走来的绿依,女子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