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学到现在,大家浑浑噩噩地度过。可是有一天,陆培龙告诉大家一个消息,——这周的星期五,班级要搞一次小测验,测验的内容主要是文学常识和英语。至于说为什么要搞,陆培龙没说,反正这次小测验是比较重要的。消息一传出,班里很多人议论纷纷。白光辉觉得纳闷,“无缘无故的,搞什么小测验呢?”
柳文一脸苦相,“我可是英盲,怎么考呢?”
陈笑语叹息,“我学的东西,都给高中老师了,现在啥也没有。”
柳文笑话他,“凭你这样子,什么功课都不行。我不知道你这高考成绩是怎么来的?”
陈笑语说:“谁说我不行?只不过是现在都忘了。”
柳文得意洋洋地说:“我语文还行,每次考试,总会及格的。”
陈笑语说:“得了吧,你这语文水平与我差不多,半斤八两。”
柳文说:“以前你考语文的时候,及格过吗?”
陈笑语说:“及格,当然是没问题的,60分总会有的。”
柳文说:“笑语,满分是150分,90分才及格呢。”
陈笑语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柳文奚落他,“都在60分的成绩,你还好意思说,你的语文水平与我差不多?”
陈笑语问:“那你一般考多少分?”
柳文沉思许久,“总比60分高吧,不过我高考时候超常发挥,考了90多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考这么高的分。”
陈笑语羡慕,“柳文,你真是人才啊,还能考这么高的分,老实说,有没有水分?”
柳文嘿嘿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班级搞这么一出,马春燕是知道情况的。班级想选拔几个成绩突出的人,然后参加市里知识竞赛,但是现在谁好谁差,陆培龙心里没底,所以就想出这么一招来。肖梦从马春燕那里得知消息,所以说:“既然是知识竞赛,选几个人参加就完了,何必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岑兰在一旁,“反正我没什么希望,参不参加,都无所谓。”
不过马春燕说了一句极其诱人的话,“这次小测验,谁拿到前五名,学校会给奖金的。我听说这次到市里参加竞赛,拿到名次的,上面有奖金,学校还给予相应的奖励。奖金很高,不参加,你可不要后悔。”
在利益面前,人人平等,可是往往因为利益,即使小小的测验,也是很重要的。等大家知道这事之后,原来愁眉苦脸的人马上活跃起来,就连对钱并不敏感的白光辉来说,他也有些心动。要是有这笔奖金,至少目前或者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他就不用发愁了。现在,每天放学后,大家闲聊的少了,翻着书,该背的背,该记的记,连平时懒惰的柳文、陈笑语,现在也勤快了。每天早上天不亮,柳文光着身子,坐在宿舍窗户口,捧着书。相比而言,穆荷莲的节奏慢一些,早上磨蹭个半天,然后把书翻出来,读书的声音很小,像蚊子似的。陈笑语看书的积极性过于离谱,上个厕所,也得把书带着。孙浩然打篮球的次数少了,坐在柳文身边,翻着课本看。柳文有口无心地读杜牧的《山行》,“远看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读完之后,柳文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首诗有问题。因为觉得有问题,所以他不免有些想入非非。
柳文合上书本,走到白光辉面前,故意地说:“光辉,我们宿舍就数你文学水平高,我能不能向你请教个问题?”
白光辉说:“可以啊。”
柳文摇头晃脑地把《山行》又背诵一遍,然后问:“你有没有觉得这首诗有问题?”
白光辉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仔细地想了一会,没觉得这首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柳文说:“那你把这首诗的意思说一遍。”
白光辉说:“从远处看,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蜿蜒地伸向山顶,在白云漂浮的地方,有几户人家。作者不禁停下脚步,欣赏这枫林的美景,那火红的枫叶比江南二月的花还要艳丽。”
柳文说:“你的解释有些牵强附会,杜牧是什么人?风流人物,当年在扬州干的那些龌龊之事,能写出这样优美的诗吗?”
白光辉觉得奇怪,“杜牧怎么就干了龌龊之事了?”
柳文说:“他有一句诗可以证明的?”白光辉问:“哪一句?”柳文说:“具体怎么写的,我不记得了,反正就那个意思。他在扬州青楼睡了十年。你说,他是不是干了龌龊的事情?”
白光辉说:“你说的是‘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是吗?”
柳文想了一会,“好像是吧。”
白光辉说:“人家那是风流,不是龌龊。”
柳文说:“还风流呢,要是被警察抓了,你说是风流还是龌龊?我觉得你们这些文人,表面上斯文,实际上满脑子都是男盗女娼的事情。我柳文就不是这样的人,龌龊就龌龊嘛,反正不是什么坏事,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有点这事没啥,是不是?”
白光辉说不过他,最后说:“我说不过你,你龌龊就好了。”
柳文嘿嘿一笑,“我对感情的事可是专一呢,不会干那些事的。”
聊了一会,柳文神神秘秘地在白光辉耳边说:“我可告诉你一件事,陈笑语也喜欢这首《山行》的诗,他还写在纸上,就放在床席下面,每次青春骚动的时候,还拿出来看。”
白光辉越发觉得纳闷,《山行》与骚动没半点关系。
柳文说:“这是淫诗。”
柳文说:“远远望去,山那边有条小路,小路尽头有几户人家。那些全是小姐,杜牧停下脚步,到那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干完了,身下流了血,像打过霜叶似的那么红。”
白光辉不明白,柳文为什么会这么理解。柳文把书翻开,给白光辉看,说:“你看,停车这几个字,你理解了吗?”
白光辉终于明白了,不禁哈哈一笑。
陈笑语从厕所回来,见白光辉哈哈大笑,不明白什么意思。柳文眼睛朝陈笑语的床席扫了一眼。陈笑语心虚,马上往自己床上爬。没等他爬上去,柳文掀开陈笑语的床席,拿出皱巴巴的纸,“大家看,这是陈笑语的杰作。”
陈笑语脸一红,仿佛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伸手要夺过来。柳文跑开了,还当着大家的面读出来……
陈笑语脑子转得快,马上为自己辩解,“我这是在学习,你乱读什么?我哪像你,无耻之人,整日想着男女之事。”
柳文听陈笑语这么说,更加得意了,把纸条拿给白光辉看,“你看,他抄都抄错了,下面还备注一笔,意境深远。”陈笑语不说话了,满脸通红。
白光辉觉得柳文过分,陈笑语虽然有些“淫念”,但不至于将此公之于众吧。他把纸条给陈笑语,陈笑语接过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拿起书本,气冲冲地往外走。走到门口,陈笑语带着怒气的口吻说:“柳文,你给我记住,我陈笑语会记住你今天所做的事。”
陈笑语的心态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三岁时候,他妈跟别人跑了。他爹整天不着调,找不三不四的女人到家里鬼混。陈笑语在十岁的时候,已经知道男女之事。他爹当着别的女人面说:“我这孩子遗传我。”读初中那会,陈笑语学会抽烟,打牌,还学会偷东西。眼看陈笑语就要毁了,这时候他姑姑到他家来,当着他爹的面骂了一通。他姑姑很疼他,把他当着自己的儿子。陈笑语在他姑姑教育下,改邪归正,后来考上了大学。不过有一点,陈笑语觉得自己孤独,有时候恨他的爹和妈。高三那年,陈笑语的爹死了,是被人砍死的。在他爹的遗像面前,陈笑语没哭,反而笑了。
他姑姑说:“这是你爹,你笑什么?”
陈笑语说:“亲爹不如旁人,有爹何用?”
陈笑语恨这个不争气的爹,更恨那个无情无义的妈。可是在他爹下葬那一刻,陈笑语哭了。他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了,很孤独。陈笑语从他爹死了,有些玩世不恭。要不是他姑姑盯着,陈笑语也不会考上大学。
当然,陈笑语的过去,大家谁都不知道。他从宿舍的楼梯上下来,眼中含泪,然后抽了自己几个嘴巴。他为什么要抽自己嘴巴?陈笑语不开心的时候,总是通过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在操场上走了一圈,陈笑语坐在椅子上,无声地笑了笑。这时吴群从教学楼那边走过来,见陈笑语神色暗淡,便问:“笑语,你这是怎么了?”
陈笑语对吴群没意见,毕竟刚才在宿舍的时候,他不在现场。陈笑语勉强一笑,“没什么。”
吴群看了看他,“你真的没什么事。”
陈笑语说:“我挺好的,没什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吴群到宿舍,见柳文还在笑,便说:“你们这是怎么了?”
柳文把陈笑语“事说了一遍。吴群没笑,“这有什么好笑的?刚才我在操场那边,看见陈笑语哭了。我看他瘦弱的样子,觉得他有些可怜。”
柳文惊讶了,“他哭了?不会吧。”
柳文不说话,坐在床边继续看书。
大家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没见到陈笑语。到了晚上九点,陈笑语没回来。柳文说:“大家开个玩笑,陈笑语不至于这样想不开吧。”
白光辉有些担心,“陈笑语要是想不开,这事可真麻烦了。人在想不开的时候,很容易做傻事。”
到了十一点,宿舍熄灯铃响了。白光辉说:“陈笑语还没回来,不如我们出去找一找吧。”
203宿舍几个男生都出动,在校园里四下寻找。这么大的校园,找一个人真不容易。刚才白光辉问了传达室,传达室的人说没见到陈笑语出去。找了一圈,大家在操场碰头。谁也没找到陈笑语,柳文丧气地说:“要是陈笑语死了,我可内疚一辈子。”
白光辉说:“你说什么丧气话?陈笑语没事的,大家耐心地找找,说不定在哪里躲着。”
柳文说:“陈笑语平时喜欢打游戏,会不会在网吧?”
白光辉说:“学校里没有网吧。”
柳文说:“学校外面有网吧。”
白光辉说:“传达室的人都说了,没见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