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哪儿敢骂你啊……”
“谁都不能骂!记住不是敢不敢,而是能不能!”刘天成一拍桌子,“不过你刚才说的没错,我当村长当支书那么些年了,碰到的大大小小问题无数,大部分都是缺钱闹的。虽然说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不是啥大问题的,但是没有钱就是最大的问题。每次,都是大伙集资,我记得当初修水坝时候,大家不但免费出工,还你一个钢镚我一张毛票的把钱塞到手里。是我不中用,辜负了大伙的期望……”
“老支书,老支书,话话不能说这么!”刘大强连忙跳出来,说着狠狠的瞪了郭金凤一眼。
“你瞪啥?!”
“瞪你咋的!”
“犟驴子我看你就是欠卷,老娘这回不骂你个三天三夜,我跟你姓,叫刘金驴!”郭金凤损人确实有一套,一句话里明着暗着指出刘村长和某种长耳朵大牲口有亲缘关系。
“她不懂得什么叫语言,正象鱼不知道水是什么化合的一样。但是,鱼若是会浮水,她便也会戏弄语言……”赵昊觉得郭金凤简直是口头文学上的奇才。
“笃笃笃”烟袋锅子又响了!
“老头子血压要被你们搞上去了!都闭嘴,刚才说到哪儿了都?!”
“老支书,你说上回大伙儿凑钱修坝,但,但后来的事情和你没关系啊!”刘大强又开始安慰。
“是是,老支书,这个事情,你别太往心里去,这是天灾”郭金凤也劝慰道“那话咋说的,失败是成功的娘,四十年前什么环境,现在是什么环境,当年那么多事情都你一个人在扛着,现在犟……刘大强能帮你不少,再加上小赵先生,你只要把把关就好……”
“我老了,但是啊,我只要回忆起当年那些日子……我,我觉得自己又回到年轻的时候,乡亲们啊……”刘天成从椅子上站起来,大伙见了,知道老头子又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情,顿时纷纷靠拢来。
“乡亲们啊”刘天成又一次重复道,赵昊觉得他语气中多了许多让人感慨的东西,觉得心中似乎憋了些什么,却无法抒怀。
“那个时候,多穷啊,一年倒有小半年要靠玉米南瓜度日。咱么这地方产稻子,但那些年,我们却吃麦子吃的多,为啥啊,一斤大米能换一斤二两面粉,如果是富强粉能换到一斤四两,而且面粉调成菜糊糊,比喝粥更能哄饱肚皮,那时候,两块红薯,一碗红薯叶糊糊就是晚饭了。咱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刘天成的声音有点发抖。
村民听到这话,有些交头接耳,随即便更加安静,每个人都想到那时的艰苦岁月。
是的,现在中滩村是贫困,但好歹白米饭能吃饱,村里老少爷们能抽上卷烟喝上散装白酒,而在四十年前,大伙要门抽烟袋锅子,要么托人从外地带马合烟来自己卷大炮,至于酒?根本买不起,是刘天成带着大伙自己开锅坊制酒,因为土法上马,蒸馏技术不过关,喝了特别容易上头,但就是这种劣质地瓜烧,依然让人趋之若鹜。
“那个时候,我一说要修水坝,大伙二话不说就凑钱……那个清单至今我还留着,没放在村委会,而是放在我家衣柜的抽屉里,我寻思着,那天老头子去见阎王爷了,别的都不带,随身揣着党员证和这单据,和我一块烧了得了。”
“带着党证,我下去了也能找到组织,带着这个名单,我心里踏实,这是村里老少信我啊……”刘天成越说越激动,脸上的皱纹都深刻起来,远远看去,仿佛一副木雕版画。
“乡亲们,那个时候你们都愿意把最后一个钢镚给我,现在怎么就往后退了呢……郭金凤刚才没说错,老头子在这里重复一遍,集资的钱,肯定还上,新开垦的荒地和水坝养鱼的钱都进村里公账,明年就能还给你们……你们还等啥呢?”
刘天成一席话,说的村委会里鸦雀无声,长久以来大家都习惯了他权威和稳重,在村民眼里他就是定海神针,永远刚强挺直,永远不会被弯腰。
但刚才,大家分明看到了一个普通的老人在感慨自己的过去。
一时间大伙儿都有些发蒙。
包括赵昊。
“不对啊,等等!”赵昊一愣,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搞了半天还是小看你们的“小赵先生”和他们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