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水坝是为了大伙,这不假,但我也是存了点私心,那个时候,县里有人悄悄和我说,我在中滩村那么多年,把个村子弄的齐齐整整的,这在村支书是能挑大拇哥的。乡里正好缺人,如果我要是再能干出点大成绩来,就把我调到乡里。后生,你还不知道吧。去了乡里身份就变了,不再是农民而是国家干部了。能正儿八经的穿四个兜的毛呢子中山装,带列宁帽了。这是我的私心啊……我,我怎么能这样想啊我!”
说到这儿刘天成痛苦万分,双手捂着脸。
“老支书……,这,这,也算人之常情吧”赵昊干巴巴的说道。
“不对,我是党培养出来的,我就该全心全意为大伙做事情,带着大伙往前奔,不能有私心,私心只要有了一点,就会越长越大,越长越大,到最后,公私不分,公私颠倒。哎不说这个了……”
“当时我也魔怔了,省里的专家当时是给出了两个方案,我选了第一个。为啥呢?这个方案工程量小,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少,但相应的对洪水的防护能力也差点。那个时候专家组也不像现在,都还带着帽子呢,虽然他们建议是上第二个方案,但那个工程量就不是一个中滩村能吃下来的。我已经拍过胸脯了,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我在论证的时候拍桌子大喊大叫,我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政治成分过硬,专家组见我都怕三分,再加上这两个方案都是可行的,他们也就听我的了……”
“我高兴啊,回到村里,带着全村男女老少一块儿砸石头,刨大地,那个年头可没现在这么大吊车小吊车,那年从秋收后,一直到春耕前,小半年的功夫,大伙儿就没休息过,也就春节放了三天家,大伙都在工地上干活,报酬也就是几个工分而已。我知道大伙不是为了钱,那是因为相信我,相信我刘天成能带着大伙过上好日子,跟着我有奔头……可结果呢……”
“我……我对不起,大伙儿”说到这儿,他声音哽咽。
赵昊看到一对昏花的老眼中滚出两滴眼泪来。
“这个事情憋在我心里快四十年了,一直没和人说起过,就是我家老太婆都不知道。县里和专家组在出事后都很给我面子,也没提那个茬,可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啊我!如果我那个时候一门心思为大伙,不想着自己升官,我就该选第二个方案,哪怕条件不成熟,但我可以等啊,等个两三年,县里总会考虑的,但我就是被魔怔了,一门心思想要马上修好,然后调到乡里甚至县里去穿干部装,去吃商品粮。我,我有罪啊……”
“村里穷,虽然我政府给我发点工资,又没有孩子,我家的日子是可以比村里大部分都好过点的,但我是支书,我是带头的,看到乡亲们有困难,我能不管么,没法下地的,我帮着下地,看病没钱的,我给垫出来,时间一长,我家里也就这样子了。我自己倒是没觉得啥,毕竟解放前就给地主放牛扛活,再苦还能苦过那个时候?可是我心痛我家老太婆啊,当年我是穷小子,她就一门心思要嫁给我,她家里不肯,她就跑去县城找干部做主。可跟了我之后,非但没过上好日子,我整天顾着村里,自己的家和责任田都是她一个人在伺候,大半辈子就没过过好日子,那时候我也想,如果能去乡里,那就是干部了,每天上下班,工钱多,平时的时间也多,能多陪陪她,到处走走,别整天脸朝黄土背朝天的……”
“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在修水的事情上存了私心……”
说到后来,刘天成渐渐有些语无伦次,翻来覆去的念叨着自己不该有私心。
赵昊在一旁听着,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他看来,刘天成并没有做错事情。
是的,他是有点私心,想把水坝多快好省的修好,然后自己能借机会更上一个台阶。
但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都是普通人,谁没点私心杂念?
***那样好干部有没有?
当然有!
但既然他成了全国宣传的典型,那就说明这样的人还是太少,而不是太多。否则z国早就超英赶美称霸地球了。
有点私人想法不是什么罪过,只要不因私误公就好。
至于说刘天成当初拍着桌子要选相对便宜的第一方案,说白了也没错啊。
老头子是有点魔怔,把责任都往自己脑袋上扣,也难怪几十年下来,一直憋在肚子里,不能对人说,就是老伴儿也不行,这不要不憋出病来,真就是奇迹了。
人是会钻牛角尖的,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钻,而且往往钻进去就出不来了。
刘天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