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林在乔奕的墓前磕了几个响头,心头的恐惧还是挥之不去。
他的心中一直对那个瘦弱的男孩心存愧疚,当初为了表现对刘军的忠诚,也为了在许倚婷面前表现自己敢作敢为的一面,那一脚是他踢出去的。当时的场面很乱,天又黑,没人看到,如果不是第二天传出乔奕溺亡的消息,他想他是会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说出来。
从第二天开始,他们就没一个人再见到乔奕,接着学校里来了警察,一波一波的,找校长,主任,还有他们的代课老师调查乔奕在学校的情况,他记得当时找学生了解情况的是蔡瑞敏的父亲,当时的蔡峑也是警察,是主要负责城西一片的片儿警,为人和气,见谁都乐呵呵的,一点没警察的威严。
看到警察进校,他们几个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每一个人敢承认昨晚见过乔奕,加上学校门口也没有摄像头,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有说乔奕当天晚上就淹死在洛河里,也有说看到有人把他救了起上来,后来死医院了,更有人说乔奕消失了,只是有人在河边看到他的一只鞋子,怀疑是掉河里了,等等,等等,说什么的都有,他们也不敢去打听,只是知道后来安城中学的校长被停职了,班主任王平年也没到年龄就提前退休。
乔奕就此成立一个谜,没人知道他的家人是谁,更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校方对他的信息封闭得很严,自此也没人再主动提起乔奕这个名字。
他和刘军等几人,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去学校上课,却再也不敢在洛河边逗留,私下里,他也听刘军他们说会经常梦到乔奕,他没有说过,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经常被噩梦惊醒,每一个惊醒的梦里都有那个叫乔奕的男孩,他总是沉在水里,一只手在水面对着他挥舞。梦里,他看得清乔奕在水下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死了!
在海林的心里,乔奕是个死了十二年的人,死在校门口等那条河里,死于他和几个同学无端的虐杀。否则他不会经常在梦中找他们,因为托梦一说多源于死者,他们跟乔奕没什么交情,只有他死不瞑目,才会想着找他们报仇。
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个反反复复的噩梦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强烈,有时候他甚至感应到了真实。尤其是许倚婷死后,他几乎天天能梦到乔奕,他在自己梦中还是八九岁的模样,只是在水里挣扎的不再是他,而变成了自己。
这是他的怨念吗?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也没有问过当初的那几个同学是否像自己一样,现在的他早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更何况那段不堪的往事?就算是在那几个当事人面前,听他们说着自己内心的困扰,他依然能装得跟局外人一样。
直到他看到“一步一个坎儿”的那篇论坛,便不能淡定了。
他几乎想也不用想地就知道论坛上的那篇文章的作者就是韩随,只是他从来不肯承认。不承认就不承认吧,海林想如果真有冤魂存在的话,他在找他们的同时,一定会让他唯一的朋友知道。
这些年,他一直跟韩随保持着朋友一样的关系,为的就是能从韩随那里知道一点关于乔奕的消息,无论后者是死是活,能够得到准确消息的一定是韩随。
韩随对所有为难过乔奕的人都不理不睬,好在他在众人眼中的形象一直是中立的,虽然他跟刘军的关系很好,也围着许倚婷打转儿,却能一直保持着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因此他总在心里安慰自己说,“我的本性是善良的,乔奕的事不过是一时的失误。”
只是韩随对他的示好,不拒绝也不接受,这要是换成别人,他早就不搭理他了,韩随却不行。乔奕的突然离去,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虽然这些年来,他从没有从韩随口中得到一点点关于乔奕的情况,可潜意识里他却能感觉到,韩随一定知道乔奕的情况。
想到韩随,海林的心中一亮。城里人都说他经常三更半夜跑到墓地里,一待就是一夜,或许他能知道。
西山坡上的坟墓都是无主的,乔奕应该是有家人的吧?他的坟怎么会修在那里呢?
这样想着,海林的心里似乎安定了一些。他决定去找韩随问个清楚明白。
他来到半月街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远远望见乔奕曾经落水的地方,他不禁觉得后脖颈子发冷,一股寒气充斥着他的整个后背。他不记得曾经在哪部电影里看过,有个人说如果你走着走着突然感动浑身发冷,周围的气温突然下降,那说明“他们”就在你的身边。
海林不敢再看向河面,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可越是这样,眼睛又像是不听大脑指挥一样,不由自主地还想去看一看。隐约中他好像看到有个小孩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手臂僵硬地对他招手。
这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半月街是条一眼能望到头的,此刻的海林走在上面,茫然地看不到尽头。好不容易走到一块挂着“曼陀花屋”地牌子前,他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看来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海林想。
正在跟花草浇水的韩随看到门口等海林,放下手里用葫芦做成的水瓢,站起身,从脖子上扯下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算是打招呼了。
他看到海林一脸受惊吓的样子,心中疑惑,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知道你出来工作了,特意来看看。”海林寒暄地说,“听说分给你市中心的一套房子,还补了不少钱,怎么突然想出来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