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六章 洗儿家宴(2 / 2)空谷流韵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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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夫人,此前朕诏见你的父亲,宋御史清隽儒雅,文采飞扬,果然不负诗赋世家的美名。想来你得此家学,亦能出口成章。今日你便以兄弟之谊为题,做一首诗来,也算给你这小外甥的贺诞礼。须朗朗上口些,今后可叫淳儿绾儿学着唱来,莫诘屈聱牙。”

宋若昭一怔之后,头脑飞速地组织起言辞来。

殿上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宋若昭。若昭起身,向天子行大礼后,侃侃吟道:

“鸣金初卸甲,

喜闻再添丁。

昆弟如一体,

沾恩共入京。”

一首奉制色彩颇浓但工整无差的五绝。

短暂的沉寂后,德宗合掌称赞道:“确是好诗,你们听,看似平淡无奇的四句,却将奉天之围得解和朕又添了皇孙的好消息皆点到了,还说出了朕眼下最为盼望之事,收复长安。”

宋若昭再拜谢恩,总算松了口气。她抬起头,正撞上阿眉望向自己。那是一种奇怪的眼神,好像是赞叹,好像是羡慕,好像是不屑,好像是同情。但又似乎都不是。

德宗饶有兴致地折腾了一番,终于自己也感到饿意,便举著开宴。不料没吃几口,又叹气道:“今日若是谟儿在,吾家当真团圆矣。”

他倏地提到普王李谊,本就怀着心事的太子李诵肩头微微一震。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席位的阿眉。

德宗的话头,正好是个引子,反正今晚,他,太子李诵,必须要按照先前商议好的那样,向自己的父亲争取一个机会。

李诵仍然以惯常的温厚口吻对德宗道:“陛下恕罪,家宴上本不宜谈外朝之事,但臣叩问陛下,将普王留在神策军李晟处,可是为了行天家督战之责,令李晟牵制李怀光的朔方军?“

德宗双眉一挑,放下双箸,森然道:“朕自是作此想。“

德宗嚼了几口羊陷胡饼,大约终是又起愠怒,继续道:“不怪太子扫兴,朕何尝不比你们这些宗室晚辈,更担心朔方军?幽州二朱也好,泾原凤翔那些军汉也好,其实不过疥癣之患,何如那根基老厚的朔方军厉害?朝廷现在是没办法,得指着那李怀光把西京再夺回来。但既然区区五千泾原军都能被长安繁华所触动,朔方军四五万人进了长安,难道就会老老实实地再出来?”

天子说到烦心处,砰地一声将玉箸砸在了案板上。众人惊骇,连小小的李淳也低着头,满嘴的吃食不敢再嚼动一口。

“皇甫珩!”德宗唤道。

皇甫珩与宋若昭忙离席,来到御座之前跪下。

“朕知道,你是心肠耿直的武将,念着崔宁救过你一命,对朕缢杀崔宁很有些忿忿不平。你哪,你就和你那先祖皇甫惟明一般,不对,你就像你那心眼少个窟窿的义父姚令言一般,不知防人。你怎地也不想想,崔宁若招徕你为弟子,送去朔方军李怀光处也好,留作他自己的裨将也好,以他那副到了朕身边做仆射仍未肯收敛的不臣之心,还不知怎生害了你!”

德宗将龙袖一拂,又踱到宋若昭跟前,微微缓和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皇甫夫人,你看着是个心气通透之人。你可曾说与你夫君听,当初你杀了朝廷命官李万,朕与普王如何念在你救过淳儿一命的功绩下,将这泼天大祸替你盖了?你的兄弟有谋逆大罪,你父亲一心来朕御前领死,但求赦免宋氏一族。朕呢,非但不治罪,还反过来让你父亲把心放到肚子里,好生与你们共享几日天伦之乐后再回潞州做他的僚佐去。”

“还有,朕的普王,慕你人品雅洁,提过让你入王府,朕与太子呢,知道你有心上人,一口回绝了他。朕还在这兵荒马乱的小小奉天城,让太子妃为你与皇甫将军成大礼。”

“你们夫妇二人倒是想想,朕的一家,待你们可有半分差池?”

天子一气儿说了这许多话,众人皆是一边老老实实听着,一边各自揣摩,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珩更为吃惊的是,原来那普王也对妻子动过心思。他这些时日胸中偶尔升腾起的懊恼和怀疑,此刻又弥漫开来。他暗道,也是奇了,自己初见若昭之时也好,结为伉俪之后也罢,始终觉得妻子是个斯文自守之人,即便性子坚韧,在男子面前却堪称懂得妇道,为何总是招些叫他身为丈夫不免火大的桃花孽缘。

太子李诵,虽也不明白父亲为何自屈尊位,去向皇甫夫妇唠叨这一番收买人心的话,但他知道今日的机会稍纵即逝,必须冒险一试。他的眼锋偷偷地甩向阿眉,见她冲自己轻轻点头,目光中满是鼓励。

李诵于是一股热血上涌,倏地站起,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德宗跟前,跪下磕头:“陛下,父王,臣死罪!”

正滔滔不绝的德宗闻言一愣,低头盯着李诵:“太子,你这是何故?朕唠叨崔宁该杀,唠叨朔方军不老实,与你何干?”

不待李诵回禀,一旁的阿眉也上前叩首道:“请陛下治罪,丹布珠未及奏明陛下,便引了吐蕃大相尚结赞的使者,冒粟特商队之名进了奉天城。今日又擅自作为随从进了东宫,太子与萧妃也是刚刚知悉。使者眼下即在殿外,恳请陛下诏见,有要事商议。”

此言一出,德宗震惊,李诵与萧妃瑟瑟,唐安与驸马讶异,皇甫珩与宋若昭则似未反应过来。

只有始终侍立德宗左右的霍仙鸣,神情淡然,仿佛一早就知道,这梨园戏本,该如何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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