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三章 內相陆贽(2 / 2)空谷流韵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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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霍仙鸣意料之中的事。他甚至有些微微得意。这些天子座前来来去去的文臣武将,个个都在揣摩圣意,然而再得宠如陆贽,许多时候也猜不准陛下的心思。

若论明白天子所想,边将不及朝臣,外朝不及翰林院,翰林学士又不及我中贵人,哼,哼哼。都道吾等是阉货奴婢,和那高门甲第或进士出身者,判若天渊。但那又如何,在天子眼里,谁又不是奴婢?

霍仙鸣盯着手中的拂尘,暗自冷笑。

陆贽走在夜色弥漫的奉天街巷上,只远远望见城西守军处有营火闪烁,城内四处皆静如死水。奉天本就是堡垒之城,城内百姓不多,加之大战已开,庶民们天还未黑就都瑟缩在家中。

夜气清冷中,陆贽转到一坊尽头,忽然见月光下闪过一个清瘦女子的身影。他忙在屋宇廊檐的阴影中驻足。刻下已近亥时,何家娘子如此大胆,不顾宵禁出来行走。

那女子正是宋若昭。

与皇甫珩别后,若昭思量片刻,决定冒险穿城回到与阿眉寄宿之处。这几日她在城内来去,约略知晓宅坊街道的宿卫职守,远不如长安城的坊禁苛严,有几处坊门更是形同虚设,绕些路便能回到主簿宅邸。

她本来贴着街边,正走到一处高墙下,忽然见百步外转来几盏灯笼,似是巡街的武侯。她一愣,生怕被拿住了细问起来惹出是非,情急下扭头一瞧,见到高墙后恰恰隐着窄巷,便不及多想,一头钻了进去。

三名武侯果然往此处转来,他们哈欠连天,彼此嘀咕着天寒夜凉、差事辛苦,待经过宋若昭藏身的高墙院落时,竟停了下来。

一名武侯带着有些神秘的口气向其他二人道:“嗳,你们可知,这奉天城内一等一的客邸,接纳了何许人?”

另一人嗤笑道:“不是皇室宗亲,就是京都大员,再神气活现的菩萨,如今不也得在咱这小庙里躲着。”

先前武侯道:“里头住的这位,可是当今圣主的姑母延光公主,她女儿是太子正妃。”

“那这般论起来,太子娶的竟是自己的堂姑?”

“有甚稀罕,都说这天家来自陇西胡人,胡人对这伦常最不计较,听闻……”

几个武侯越说越俚俗起来,兴致都在龌龊之事上,倒也未进到巷中查看,便走远了去。

宋若昭估摸险象已过,缓慢轻悄地往巷口挪步。不料她刚到巷口,只听身后“噗通”一声闷响,似有重物坠落。她本能急遽地回头,被唬了一大跳,险些叫出声来。

那自高墙跃下的,是个男子。他直起身,转过眼睛,正与宋若昭目光相撞。这几日本是望日前后,又逢晴朗之夜,月光亮堂堂的,将这男子的面庞照得分明。只见他方额凤目,薄唇美髯,是个容色风流的俊俏郎君。

那男子本来伏在墙上,只看到武侯们走远,何曾料到巷子暗处还藏着人。他跳下后蓦地见到宋若昭,也是大骇,一时不知所措,但须臾便回过神来,拔腿就跑。

宋若昭放开捂住嘴唇的手,勉力镇定下来。她听得方才的武侯议论此邸舍中住着大唐宗室,又见这男子气度不俗,不似寻常偷鸡摸狗的市井歹人,疑心顿生。但她自己也是出现在不该现身的时辰与地点,无暇细思,巴不得快些回到住处安置下来。

她出了巷子,没走几步,忽然又听身后有人唤她:“娘子驻足,在下翰林学士陆贽,娘子因何犯了宵禁!”

陆贽?宋若昭微微松了口气。几日前王良娣的丧仪上,陆贽曾来吊唁,与太子相谈甚为诚挚。若昭听王侍读说过,陆贽虽受圣上宠信,但操守贤良,风评甚佳,外朝亦尊其君子之行。

“陆学士,妾乃此前送小殿下入城的河北宋氏,故良娣之族妹,因送别一位故人,误了坊禁,恐逗留于外更为不便,遂斗胆越坊而行,请陆学士体谅。”

她这一说,陆贽又借着满月之辉打量了她几眼,想起来此女确实在太子邸舍见过。陆贽也是三旬不到的年纪,并非古板迂腐之人,听着宋若昭言语之间有所隐匿,猜想这女子多半是去会了意中人。既然不是什么与军情国事相关的缘由,陆贽便缓和了语气,道:“如此,娘子请回罢。”

宋若昭福身告辞,瞥见陆贽腰间的鱼袋与牌符,一个念头涌上来。

她离寄宿之处尚有些路程,想到方才遇到的古怪男子,不免后怕,便有心请这陆学士护她一程。但若昭到底是闺秀出身,虽在和皇甫珩的情事上勇敢磊落,对寻常之人却深以男女大防自守,不知如何开口,况且这陆贽是何显赫身份,如何能……

她低头发愣间,陆贽似已有些不耐烦,道:“宋家娘子还有何事?”

这一问,倒将若昭的倔强之气激了出来,哪里还肯有所求。她依礼一福,转身离去。

陆贽行了几步,忽然醒悟,这宋家娘子也是被泽璐节度使李抱真刚认作义女、要送给太子做良媛的人选,德宗还召他商议过此事,只是不知为何没有了下文。他不禁有些后悔,这女子说来已不算寻常庶人,自己似不该眼见她孤身夜行,这坊禁松弛、或有散兵的城内,万一此女遇上险情……他想追上她,但又犹豫自己与她同行是否妥当,踌躇迟疑间,再四顾找人时,宋若昭已不见了踪影。

罢了,何必管得这许多,陆贽想。眼下占据陆贽整个头脑的,都是如何与那些暂时还站在唐廷这边的藩镇虎将们打交道,以及,如何扳倒卢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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