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的颧骨就像岩峰上的石头,恐怕狂风袭来都纹丝不动。冰块一般的黑眸一片死寂,看破左耳半响之后才开嘴道:“有事?”两个字从他齿缝蹦出,宛若是尘封许久的石门刚推开般艰涩。
茫然呆望,大力再也挤不出多余的表情。
“你这条狗,除了听马三的话,还能吠个什么屁?”野人之怒开始发痒,望着这张皱褶横七竖八的脏脸,破左耳越发生气。田鼠惊觉到他的存在时,至少还吱吱叫两声。
头顶上的幽蓝,已被稀释成烟灰蓝,拖着残躯不愿意消亡。
“还有货物。”大力告诉他。
金属制成的项圈严丝合缝,铃铛满满镶嵌在球形内部,数目比别人多了十来个,随着大力的动作不停地发出声响。
“货物货物,狗急会跳墙,你会什么?”他可不打算轻易放过奴头的忠狗,若不是侏儒下了狠手,老者此时应该在洗兽台。
“搬东西。”
大力的回答和耳畔的风倒是一般,全然无半点气势。什么天赋神力,不就是空有大皮囊,犹如行尸走肉。
“蚂蚁搬家,你搬什么?”他跳上一块石头,将身高劣势迅速消灭。第一次直视着大力的双眼,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眼珠子和两块小石头一样。
大力置若罔闻,只是后退一步,立即绕石头走。
旋即,眼前浮现出老者被丢在湿漉漉冷冰冰的地上的一幕。
记忆越发清澈,破左耳顿时火冒三丈,那一幕和趁机再捅一刀根本没有区别。“为什么不救人?”他环顾四下,除了他们,只有风在窃窃私语。
随即,他跳下石头,贴步追上。
“没有巫师。”大力的声音很轻,如风游走,接着阔步向前,没有犹豫。“你也不是马三。话一刚落,双腿转后,蛮牛与野人面对面而立,俯视而下,眸底全是茫然不解。“别多管闲事。”
他确实没有权利过问此事,更没有权利命令蛮牛干活。不过,这是勇士的事情。“我是野人......”硬生生地把王字吃掉,他挺起胸膛,昂首望着石脸,碎土从手心里纷纷落下。
大力横臂一有他不可触及头顶的身高。原地一跃,他猛然抓住大力的头发,将粘附发间的干涸泥土碾碎。旋挡,大力稍稍一推,便将他震退,转身径直向右行,全然不把挑衅放在眼里。
他有自知之明,对大力而言,野人不过是另一块碍手碍脚的石头而已。
风涌进他的鼻子里,犹如热浪浇在五脏六腑上。
一捆粗绳缠绕在大力左肩上,上面粘着碎肉和血块,散发着陈旧的腥臭。而大力浑身脏兮兮,仿佛刚从泥泞里打过好几个滚,稀泥从衣角裤腿处淅淅沥沥落下。
被忽略不计的感觉简直就是耻辱,野人可无法忍受。
“不准走!”他张开双臂蛮拦住大力,拉直脖子仰头瞪目。“把话说清楚,否则休想离开,我可不是那些伙计会畏惧你的身高。”
早就想教训这个曾经的勇士,他讨厌大力总是居高临下看人,什么勇士什么天赋神力不过空有其表。野林里的树木比大力高多,有什么用,一辈子就窝在一个坑里。
去路被断,大力伫立原地,皱起眉头歪着脑袋望着比他矮了许多的野人。本来布满皱褶的脸此时又密集,因为肌肉推挤,干泥开始掉落。
他继而逼近一步,几乎是从贴着蛮牛的胸口拔起脑袋。决不能在气势上败阵,他暗忖。
然而大力只是淡淡了看了他一眼,左腿向外移开,再度越过他身侧离去。
群风如火舌,在四周呼哧呼哧地烧了起来。
何时忍受过这样的漠视?野人之怒在手心里凝聚,蓄势待发。
若大力从前真是勇士,那他才不稀罕当什么勇士。或许,对于是否遵守勇士规则也该重新考虑。什么天赋神力,母狗的骨头都比大力坚硬。不说野狗上门抢食,就算是碰上野狼,母狗也绝对不会后退半步。
铃铛声响彻在空旷四周,闹得他心烦意乱。“把你的项圈摘下来。”他命令道,扬起右手食指点着大力的脖子。
风开始变得烦躁不安,在他四周乱窜,吹乱他的头发,如破布一般盖住了双眼。他一把扒开,抓成一束咬在嘴里,野人之怒已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