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会喜欢在睡梦中,被人连泼好几桶冷水,特别是在南方野林——这个连年寒冷潮湿、阴雨不尽,活脱脱是被真神抛弃的人间炼狱。
双手撑在床沿,野人之怒紧掐被褥,仿佛银狼迎敌的模样。头发黏在一起,一缕落发悬挂在额前,水珠子从发梢处滴滴答答滚落。枕头、被褥、里衣全部都刚洗完,还未来得及时拧干,泛着阴寒气息。
“大清早,就拿冷水浇我,你想怎么样?”他咀嚼着牙齿,被子上甚至还残留着未融化的薄冰证据。老怪物,你就是个心眼露了个大窟窿的变态,竹鬼都比你正常.......就凭这个理由,老怪物就该死。
管家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直视野人,始终不动嘴。
望着这双淡然的眼睛,原始、强劲的力量在每个指骨里冲撞。他禁不住蜷缩,一夜之间似乎又降温了不少,胸膛下的跳跃都学会了节俭。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失去了耐心,如果愤怒能吃人,管家连骨头都不剩。
“你什么哑巴了?”他再怒问。
好冷,仿佛赤身裸体置入冰窖之中,浑身骨头都失去了重量,他的身子越发飘渺轻忽。
从竹海捡回来田老头的那天起,冬季好像就没有尽头。春天那家伙应该被暗杀,埋在最深地下,直到现在都不能出来见人。这种寒冷,让他骤然想起竹海里神出鬼没的竹鬼们,仿佛这冷气就是他们的身体温度。往旁边寻觅,没有找到树子,发现被管家偷带出来的只有自己一人。破左耳顿时忆起管家和那个男人之间的对话。看来,是时候了。
石头一般的嘴终于开启。“找什么呢。树子还在暖窝里抽芽,靠双手努力长成男人喏。”管家咯咯作笑,双手拢在一个暖手套里,引得其他人发笑附和。
他们看马驹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只奄奄一息的鸡鸭鹅,根本不用从温暖里的兜里掏出来双手。只要静静地等待着,就能不费力气杀死。
“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他用眼神指着水迹。
“炉火烤一拷就干了,何况这么冷的天,大家得多睡一会儿,没人会舍得离开被窝。”管家回答。
寒意入骨,困意深重,眼皮似石门缓缓落下。“管家起得真早。母鸡还没啼,你就起来了。”破左耳只能强颜欢笑应付这个该死的老怪物。
除了不停暗骂该死的老怪物,他又不能像对付猛兽一样直截了当厮杀。用他已知道的,在人族生活中学来的,最难听的语言重复诅咒。可惜再多脏话都无法解决他又冷又困的痛苦。不一会儿,他已经没有咒骂的力气了,只能收起全部精力用来御寒。
树子曾笑言;脏话这种语言就像男人的双手,只能图个爽快,却对付不了任何你想收入胯下的女人。
“树子的坏,你学起来用起来都与日渐长。野人果然是学习能力最强的,不像被圈养的东西,总是在一个地方重复同样的事情,忘记了最初的本性,再也学不会别的觅食方法。”管家又露出了那个冷静如冰霜的笑,从嘴角摇曳直上,囚禁在颧骨下方。
“管家起了个大早,就为了夸我?”
“你这么没自信啊?”管家嘲讽道。“我以为持勇士之志的人都自信满胸呢。”
管家为何如此清楚,他从来不曾和管家聊过此种心思。“真是荣幸之至,愧不敢当,没想到管家这么关心木屋的人。”不知道管家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他只是能小心翼翼应对着。
“你不应该和树子那胚混在一起。”管家摇头惋惜,耸肩道,“没办法,谁教我是管家呢。木屋里的一切,我自然是格外关心的,比如你的健康。”
见鬼了!这种鬼话只有管家此等无耻之人才能说出口。“管家的叫醒方法,真是别致。有什么寓意吗?皮革店的好管家......”他知道小扒皮还活着,管家就不敢杀了自己。毕竟管家目标远大,绝不会因小失大,所以努力压制暴怒应对突如其来的局面。然而,该死的冷,像无数只老鼠用利牙啃着他的骨头。
“哎呦呦,听听,瞧瞧,这哪里是刚来时候求一口饭吃,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那个小野人呀!”管家又像个女人一样说话。
无比厌恶“哎呦呦”这三个字,然而老怪物喜欢故意把它们拉长,犹如在茅房里奋斗一样让他难过。
“管家身上也有很多优点值得别人学习,不是吗?”破左耳反唇相讥,已努力克制脸皮上的哆嗦。
“看来,的确是我低估了你。本以为树子那老马驹才是刺头,谁知原来你才是。野人本就是放养,无拘无束,没有条条框框束缚,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一些。你和田老头身上藏了什么秘密,我不感兴趣,也懒得琢磨。你们有你们的路要走,我有我的田地要耕种,大家互不干涉,岂不是很好吗?”
“秘密?”他明知故问。
“在皮革店,我无所不知。”管家回答。
难道管家真的无所不知?“我和我爹只是迫于生计无奈,前来皮革店求得一食一席而安,管家会不会想多了。”他起身,牙齿相撞,佯装冷静抓着衣服拧干水分,可鼻尖已经烧焦。
“哈哈哈哈,树子可没你狡猾。”管家笑得灿烂如花。
“管家谬赞。”他收下夸奖,脑子如水开始一点点结冰。
“帮我个忙,如何?”管家单刀直入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