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四章 相依为命(二)(2 / 2)优哉先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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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里蹭得站起来,厉声拒绝道:“不,田老头不会救人。”说罢,便伸手拦住。

“你爷爷快死了。”他催促道。“随便你,反正不是我的白爷爷。”随手将十来粒老鼠屎丢在阿多里怀里,“我去碾草药了,等我回来,希望你已经做出决定。”

“田老头不会救人。”阿多里还在坚持。“他是马三......”

“我还叫马驹呢。”他失去了耐心,截断了话语,不禁抱怨。“现在还不是要去碎草药。”

阿多里完全听不进他的话,只是重复着拒绝田老头的药。他像伶俜山顶上的岩石一样固执,什么样的风都吹不进去。

懒得费口水,索性不理会身后的反对,他径直来到水沟旁。从一堆烂布腐草中,挑了一块平坦的石块当剁板,又摸来一块刚好够一手掌掌握的小石块。他弯下腰,抓了一把草药放置在石头上,用小石块当刀子甩动臂膀剁了起来。

旋即,绿色汁水冒了出来,蓬松的草药变成绿色烂泥。只有草药的根骨还连着筋,臂弯飞了起来,他闭着眼睛砸啊砸啊——直至睁开眼睛,那些草骨终于彻彻底底地臣服化成烂泥。指头化作耙子将粘附在剁板上药泥刮了下来,捏拢在左手心里,阔步朝木床疾走。

果不其然,野人的脑子真是石头,幸好他是野人王,不似阿多里这样固执。伶俜山的野人部落里的野人总是把固执当作勇士精神,比如阿敢。

待他归来,化成石头人的阿多里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瞪着他,盯着手里抓着的老鼠屎犹豫不决。

大步跨上前,他抢过老鼠屎懒得看一眼。往前两步,蹲身对老者,看了看自己无法腾出的左右手。唉,未来的野人王和野人没有区别,都只有两只手,于是扭头喊道:“过来,掰开他的嘴。”

阿多里固执的双脚还扎在原地,野人之怒烧红了眼睛,他飞起一腿,侧目命令道:“掰开他的嘴。”坚硬里的口气里不容别人一丝质疑和反抗,每个字都如一支利箭射出。

仿佛得到咒语解禁,石头人终于移动脚步,在他的对面跪下。

俯视着面色发黑的老者两手齐用,阿多里分开了老者溃疡的嘴巴。随即露出参差不齐且凋零败落的两排黑牙和一条缝隙,缝隙里铺着一条黄浊的舌头。

他将老鼠屎一把塞了进去,发现有些困难,急忙将药扣了下来,一粒粒送入老者口中。不一会儿,他发现塞入的两粒老鼠屎还停留在黄浊的道路上。

站起身,他扫视着休息所,低头朝阿多里再次命令道:“拿碗来,用水化开药丸。”他的眼神,直指着水沟的那一摞东倒西歪的锅碗和锈迹斑驳的铁制水桶。

转眼,阿多里拿着碗归来,面目全非的碗却了好几口,清水随着石头人的脚步一路洒出。

瞥了碗滴的那一眼,看见药丸依旧完好无损,安安静静沉淀在碗底,胸膛里的火苗猛然窜起。在拿块石头直接拍了自己的脑门前,必须用那破碗割了阿多里的脖子。

深呼吸一口气后,他用食指头示范。“化开,用你的手指头搅拌。”抑制怒火,他耐着性子吸了好几口气,眼前骤然浮现出他刚下山的时候,田老头对他噼里啪啦的训斥。

野人各个部落可以和所有动物同居于山上,面对人族却只能逃......有些事情,他突然有了答案。

“哦。”石头人再次被咒语解禁,将剩余的药丸和清水搅和成一碗黑水递给了他,然后蹲身再次掰开老者的嘴巴。

再深深呼出一口气,他举着碗俯身,将药水缓缓倒进老者的嘴里,点滴都不放过,最后抖了抖碗底,才起身说:“还好,能咽。”从前,见过白爷爷如此救活了小白的娘。

“那,那是死不了,对吗?”阿多里仰着头问他。

“脱了他的衣服吧。”此刻野人王的威严扫地,俨然是个老奶妈。他突然有点同情田老头,心头不禁一震。

“你休想。”阿多里拦住了老者的身体。

“草药。”他实在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于是晃动着左手里的药泥当作解释。对着一双警惕的眼睛,他暗忖还是算了吧,自己动手吧。于是迅速扒开老者的领子一路向下,破衣烂布轻轻一撕扯就已经将血肉模糊的伤口彻底暴露在外。

伤口如硕大的皱纹一样,他抬起头对石头人说:“看着,学我。我怎么做你怎么做。”

说罢,右食指从左手心里刮一点药泥轻轻抹在伤口上。以往白爷爷替他抹药都会先用清水洗伤口,现在只能将就,他希望这些药泥真的有奇效吧。他抓过自己先前脱下的外衣,撕裂成条条,小心翼翼的封住伤口。一路向下,完成上身就让石头人盖上被褥。

耐性殆尽,幸好阿多利不再找麻烦。终于将所有的伤口填满了药泥。

他站起来,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但在对上老者越来越死气沉沉的脸,心咯噔一下。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可他的眼睛越发朦胧。两个炉子的火焰都无法烧毁的深灰色,霸占了草棚。

抬目眺望,视线无力,他不禁纳闷野林的浓雾都堵在休息所了吗?

背后哽咽声传来。“如果我早点站出来,爷爷少受几鞭子,或许现在不会如此虚弱。”阿多里自责地跪在枯草边,眼泪落在湿漉漉的枯草上,他的头耷拉在胸前,两手如风中残肢垂下。

世上没有如果,假使有如果,野人王就不会站在这里,田老头还是暗夜钢军的经验老者。而他本应该和白爷爷呆在伶俜山,过着自由自在的野生活,听着白爷爷的怒骂声和母狗小白的吠叫......破左耳不忍心说出事实,安慰从来都不是他所擅长的事情。

目光越过阿多里的头顶,他望向覆盖在被褥下的老者。铁刺长鞭留下的浑身伤口,真是这些药泥能缝补的吗?一刹那,他恍然明白为何在见到草药的第一眼时就质疑。这是他再熟悉的草,其实并不陌生,就长在河边,漫漫两岸。

“听天由命。”他对阿多里说。“你尽力了。”

其实田老头早知道,他早就知道。暗夜钢军之士,见过太多生死。

走出棚屋,大门早已紧闭,天穹还黑着脸,他绕道从狗洞钻了进去。

蹑手蹑脚回到木屋,折腾一夜,睡意如帷幕一般迅速笼罩了他。

野林的风呼啸着穿过罅隙和裂缝,从四面八方围攻皮革店,势必掀翻屋顶,时而低吼时而呜咽,听起来甚是古怪骇人。

无力的上眼皮啪地落了下来,野人王终于抱着他柔软的被子发出了轻鼾。

老者来到他床前,对着他露出慈祥之容,就像一个面具风筝一般,从他眼前飞走了,飞出了窗口,飞向了伶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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