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他贪,就怕他不贪。”田老头曾如此评价。
马三似乎需要很多钱,然而翻遍整个棚屋,也找不出一处可花钱的地方,除了那个铁匠的炉子。
对此困惑不解,他却无力猜测,只是不知道在这皮革点有钱能做什么?
有时,马三也会找些草药来医治生病受伤的“东西”,毕竟只有“东西”活着,他才有铁币可敛。东西都死干净了,谁干活?就马三这副天生蔫了半截的身子,双眼无法平视石台,任何东西都够不着。棚屋的事情总是要有足够的人来按时完成,这点奴头心知肚明,他不会犯愚蠢至极的错误。
一个字忍,两个字再忍,三个字必须忍。这是田老头的耳提面令,就差没有刻在他脑门上。
然而,小扒皮的那双眼睛里分明少了点什么——对,他什么都不在乎,空荡荡的眼睛里,一无所有。
他背上又没有宝藏山,白白胖胖的小扒皮还缺什么?
天空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随即天河爆炸,裂了无数个大洞,倾盆大雨倒了下来。
“去他娘的水。臭小子,我们的机会来了。只要你侍候好这头小肥猪,把他哄得服服帖帖的,我们就可以脱离地狱,免受非人之苦。”田老头兴奋至极,满目精神,仿佛脚下野草都开出了鲜艳的大花朵。“臭小子,你马上就能见到白爷爷了,老子也能喝上美酒抱上女人。”他闭目嗅着美酒的芬芳醇厚。“再也不用夹着尾巴做奴隶了。”
“我不会。”他拒绝道。“我要挑水。”他居然觉得挑水是个很不错的活。“要伺候小扒皮,为何你自己不去?”
“老子倒是想啊,他不要老子。”田老头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反正我不会。”他根本无法想象服侍一个人族,有手有脚,还得别人照顾,那岂不是活废柴。
第三只眼睛皱了起来,语气柔和,近乎哀求。“伺候那小扒皮吃得好穿得暖和,就当作是你和他的决斗。”田老头将他的拳头包裹在手心里,“不过这是一场禁止用拳头的决斗,如果你能赢,离成为勇士就不远了。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为勇士,若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勇士,必须经过无数考验,臭小子,你不会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吧?”
姜还是老的辣,他立即就上钩,再次犯贱问:“还差多少?”每次都是得到模棱两可,说了等于没有说的废话。勇士之路在田老头嘴里,就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饭得一口一口地吃,路得一步一步地走,你着什么急。”田老头脸色骤变,“老子都36岁了,按照野林男人的寿命,老子已经是风烛残年,没几天活头。要着急,也是老子急,你一个十岁的小毛孩急个屁。”
听够了敷衍的说辞,完整的那只耳朵早已长满厚茧。破左耳开始动摇,人族里究竟有没有勇士?兴许,勇士承诺和规则都是田老头胡诌瞎编,反正田老头都能口空编出无穷无尽的金银财宝。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是田老头自己说过的话,现在他拿来用一用,“你全身上下,除了一张嘴长馊了,其他地方都好得很。”
田老头捂着胸口,佯装脆弱。“你不懂老子的内心的孤独!”说罢,还抽噎了两下。
这样的戏码,几乎是天天上演,专门对付野人。“到底什么时候是尽头?”他翻了个白眼。
“这么远吧。”田老头张开两臂比划着他和勇士之间的距离。
“我会忍不住。”没有田老头拦着,他可不敢保证什么。“小扒皮肉多,比沙袋耐用,打不坏。”
“小扒皮又没有猛虎恶狼可怕,只是油腻点,你何苦歧视胖子。他能长一声肥肉,那也是凭本事吃出来的。臭小子就是嫉妒。”
嫉妒一堆肥肉?“你的脑袋也馊了,确实离死不远。”他没告诉老头猛虎恶狼眼睛里有东西,小扒皮没有。“打了他会怎么样?”他可没有一双细腻的手,除非小扒皮是岩石所生,需要他的十个指头挠痒。
“不怎么样。”田老头耸肩回答,“死翘翘而已。”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你要是任性,那么石台刷的就是老子的皮。”
“求之不得。”
田老头展示出浆糊一般的黏劲,附在他肩膀上。“绝对口是心非,老子知道你舍不得。”一重拳即落在破左耳肩膀上。“臭小子,拿出野人王单挑虎王时的勇气。等你哄把小扒皮伺候舒服,然后连哄带骗。只要他顺心顺意,也许我们就能获得通行凭证。傻子都知道小扒皮只有身体像他爹,整个脑子都是废柴,尽是肥水,憋不出大坏。”田老头边说边从下唇角撕着一层枯皮,血在用力一扯的尽头涌出。
他揉着生疼的肩骨,无可奈何应答,“我尽力。”第三只眼睛舒展开,第一次看到田老头眉开眼笑的样子,竟然不是为了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