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都比野人自由,吱吱叫嚣个不停。有只小老鼠从他的胯骨上路过,身子只有拳头的一半不到。它跳下来,窜到他的面前,瞪着他的眼睛,小爪子还是粉肉色。
他抡起拳头,小老鼠倒是还懂得忌惮几分,立即逃出一阵远,躲在墙上一个小洞里,继续看他。他盯着拳头一会儿,也没有找到一块好的人皮色,在稻草上擦了几下,眼皮耷拉下来。
“什么时候能离开?”他咕哝道,田老头竟把全部力量都储藏在胸膛里,就像头发上的虱子一样,毫无活物的态度。现在他的头上就爬满这些小东西。他想伸手驱赶在他耳朵打转的苍蝇,但也只是想了想,显然这些小家伙有的是力气折腾。
“离开?怎么离开?老子就两条腿。”田老头极其微弱的声音,刚刚好够钻进他的耳朵。
破左耳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双脚,于是举起双手晃动了几下,可灌了铁水的手臂沉重无比,直接摔在身体两侧。身体里仅有的力量都被消耗殆尽,还没等第二天再恢复,又开始透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
虽未见识,但光想想就知道,那肯定又是个具有决定权的东西。
“做人真惨!”他想念极了青草树木的味道。“走来走去都要靠通行证,还是做野人好,满山遍林随便跑。”
天大地大,食物任他选择,一切全凭他心情。不似眼下,全看马三眼色,就像两把利剑戳着脊梁骨,不得挺拔,否则性命立即如折断的野草。
“野人好,满林跑,最后还是在......”唉,田老头一声长叹息。
热嘲热讽完毕,田老头娓娓道来。“那是博赫家族允许合法的平民在他的领地里居住、生活的一个凭证。就算去其余六子那,也需要这个凭证交换。简单说,有了这个凭证,我们就有了活在南林的权利。可老子是逃兵,你小子是野孩子,总不能光明正大跑去领取吧。”
“我们是不是要躲这里做一辈子的东西?”他看棚屋上的蜘蛛网,似乎比前两天更大张,再等几天,就可以当被子盖了。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你得把忍当作你性格脾气里的一部分,流在你的血液里。”田老头戳着野人的胸膛。
经验老者说起大道理总是一个语气。
这些话他根本听不清,更不知田老头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是什么意思,反正又是做人的道理。“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那些被抬出去的尸体,破左耳至今印象深刻。没有决斗,没有猛兽.....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而死。
“老天的事情,你管不着。该死的时候,自然就死了。不该死的时候,怎么折腾都白费劲。死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说着,田老头翻身,鼻孔里涌出的恶气尽喷到他的下巴处。
“我不想死。”他立即侧身。
田老头吸着呀缝,发出轻啧。“就你这身板总共也没几两肉,地狱里恶鬼都懒得啃。别总是想着死,要多想想活。”
“城卫军没有再搜山了。”他忍不住提醒道。
“恩。都是谋生,谁喜欢没事找事,鬼天气里有这力气还不如用来睡觉做梦。”
“博赫努一应该忘记你了。”
“他可没那么老。”
“田老头,你闻到山林的味道了吗?”
“一定是哪个混蛋又在睡觉的地方撒尿。”
“你听,银狼在叫我。”
一不小心,用了大力吸了牙缝,田老头的整张脸都揪成一团。“那是风在峡谷里抓狂。”强忍着疼,田老头捂着腮边,毫无反手之力。
“要躲多久?”他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
“天机不可泄露,哑巴该闭嘴睡觉。”
“我受够了。”他挺起上半身。“我可以帮你拔掉坏牙。”
“信守承诺,也是勇士另一条规则。现在应该闭嘴。”
“究竟还要继续当多久哑巴?”
“等你学好普语。”
“我是哑......”
其他人已陆续归来,两张嘴即刻闭上。
鼾声已起,他只好转身,面朝着伶俜山,仿佛在看一副遥不可及的图画。
风从山上冲了下来,带着野林独有的味道,在黑夜中乱窜,撕开腥臭的混沌,在他鼻子下缠绕。他嗅了嗅,身体仿佛又解脱了,追着风自由奔跑。
银狼在山顶上叫唤他,他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