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起身,破左耳拔腿往山顶最高的那块石头飞掠,最后在半身暴露在悬崖外耸立的岩石边坐下,荡着双脚望着狼头山发了好一会呆。人中愈发湿润,就像有泥鳅正往嘴里爬,举起右手,看见污泥覆盖掌心纹,分不清是泥巴块还是手掌。
在鼠皮缝制的衣服上扒拉了好一会,终于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擦拭几下。随即鼻孔冲着脚下空地喷射两道,反复几下,才擤干净鼻子。他吸了一大口气,缓缓呼出,即刻化成阴寒气息,被空寂吞噬干净。
岩石如冰,他端坐其上,背脊打直,视线畅通无阻。一道冷息即刻从岩心升腾而起,直钻两瓣缝隙,如刀刃扒开皱褶,肌肉忍不住收缩。伸手一摸,才发现,裤裆下不知何时竟裂开了一道半掌长的口子。凌冽寒风扑面而来,割过他的颧骨似石头磨过。拉起衣尾垫底,收紧兽皮,他手握树枝不断翻动岩石上的匕首,目不转睛良久,直至匕首重叠也未瞧出奇特,方才抬起额头。
不过是全身污浊的破物,脏兮兮似一截老木棍,通体纹路被时间磨平,已然无法辨识原来的模样,还不如任意一块石头锋利。最后,他索性将匕首放置在眼皮底下检查,却见几只蚂蚁从缝隙里爬出来,竟大摇大摆离去。
眼皮越来越沉重,还是一无所获,匕首既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也没有什么奇特的怪事发生。失望点燃腹火,随手重重摔在身侧,他跳了起来,踩了一脚不解气,碾着匕首怒骂。“骗人,根本不是什么厉害宝贝。一定是人族欺骗了白爷爷。山下的人族都是狐狸,老狐狸!”
愤怒未消,岩石为席,双手后环枕着头,他越想越生气,一阵忙活,就为了这么一个破东西......
一把抓了起来,他起身对天而望许久,愣是没有半点可疑。木头竹子都比它锋利,他实在无法看出破东西,究竟有何神奇之处?不及他的手掌宽大,也不如他的前臂粗长,所形容的厉害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人族之嘴说出的话果然是野林最不靠谱的风,可惜牛族部人却以为真,阿敢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该死的,白爷爷居然被骗这么多年,而我也信以为真,银狼还因为它被暴打逐出。故事就是猎人的红眼睛和锋利的箭,盯着一个猎物射出箭,能射多少算多少。谁信谁就是个大傻子。”新旧怨气结成团挤爆他的胸膛。好奇已如木桶里蓄满的雨水全部倒了个干净,点滴不剩。“破东西!该死的狐狸!......”他连声咒骂,手臂扬起,准备往悬崖下一丢了事,然而右手却停在半空中,一条细缝隙攫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重新坐了下来,左手抓头右手抓尾,两手齐用力,喀嚓一声响,宝贝一分为二。拔出之物依旧黯淡无光,钝迹斑斑,在手指上轻轻划过,还不如一片叶子锋利。仍然不死心,他用力切手掌,手心除了一道泛红的痕迹,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不是他皮厚就是宝贝无能。
“连肉皮都切不进去,真是废柴。”往身后一丢,重新躺下,他闭上眼睛,好让山顶的寒冷吹熄满腔怒火。
“如果是废柴,白爷爷为什么如此宝贝,连正眼都不让我瞧一瞧。”他翻了个身侧卧,摸着匕首开口的黝黑油脂,一条破裂的新鲜痕迹缠绕在上。“白爷爷绝对不可能从来没有打开过。”对此猜测,他无比确定。怎么看都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实在不如随地捡起来的石块实用。细看外壳已经模糊,凹凸趋同,难辨图案,污浊填满所有细纹,不知道画了什么。就算丢在显眼处,也不会引人注意,更不会有人想要占为己有。
故事就是故事,也只有阿敢信。
然而,白爷爷竟然是牛族野人,这个事实如蟒蛇缠在胸口,难以释怀。毕竟阿敢不是一个擅长编故事的野人,何况小野人眸底的恨意比石洞里的炉火都要炙热,且从未间断。
“浪费,那酒本来可以喝上十几天,这下可好,明天还得下山。”怒火无处可泄,他只好猛踢挨着岩石的树枝。“切肉都嫌钝,白爷爷被骗了。狐狸从来都喜欢装无辜,好迷惑猎物一步步走进它早设好的陷阱。我一定要告诉白爷爷真相,他的白头发都快拖地了,可不能继续当笨蛋。现在我应该好好睡上一觉,然后下山,经过野菜地时拔一些水芹萝卜。天啊,水芹......”
一思及此,沉重的眼皮骤然坍塌下来。
一股令人作呕的水芹味道悄然从鼻孔下钻入,自从那次经历之后,水芹的味道就彻底变了,变得更熏人。强忍不适,俯身用手拔起,熏得他晕眩作呕,差点用匕首捅心窝,可惜废柴无用......
寒风如浪扑涌,水芹臭味逐渐消逝,鼻子开始有些发痒,他伸手揉捏了几下才舒服,难道是做梦?
不会的,他早已被梦神抛弃了。
他翻了身体,如壁虎趴在岩石上似醒非醒。左脸冻在岩石上,懒得睁开眼睛,只想再多睡一会儿,可断断续续的窸窣声一直在耳畔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