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飘忽,那具尸体原地未动。
死了?大力死了?真的就那么仓促地死了?
血水粘附在从腐烂枝叶缝隙里钻出的嫩草上越发暗沉,林味迅速将腥味覆盖。大力就直愣愣躺在桫椤树根部,腹下的伤口被大手掌覆盖,五指间形成细细的血缝,犹如血河汹涌扑浪。昔日勇士嘴角溢出笑容,头枕根茎仿佛只是在酣梦。
一道沉重的呼吸冲了过来,田老头旋即拽他上马,往林中深入跃进。
温暖的身体置放在林间意味着什么,破左耳心中一清二楚。
黑马起蹄,田老头抓紧马缰在原地打了几转,黑马才安静下来。左右迷离,不知方向。田老头呼吸愈发凌乱急促,一手拉直马缰,一手挠头。
灰色雾气似条条单薄的布条缠绕在树躯和枝桠上,膝盖下已被淹没,宛如仙境驾雾。古林在这个时辰特别恍惚,他在马背上任由田老头牵着马缰。
“大力死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望着天穹在树伞顶部被撕裂成一条条,随风摆动,忽明忽暗。一切来得太快,就在一夜之间,追着他决斗的昔日勇士竟然死了,而且是他亲手捅死的。尽管并非他所愿,然确确实实捅进大力腹下的匕首,正在他手中紧紧握着。
“老子和你听见的话是一样的,你不知道意思,老子怎么知道?”田老头牵着黑马在勘察地形,边搓揉眼睛边说。“林子的雾气越来越潮湿黏糊糊,必须尽管离开,不能再困在这里,谁知道会不会像竹海里一样住着什么。”
“他明明是来找我打架的。”树叶簌簌,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完全无法理出头绪,也听不见田老头说了什么。
“恩,他输了。”田老头说。“该死的,四周都一样。”一拳打在树干上,桫椤树纹丝未动,经验老者迅速缩回拳头,黑马显然也不悦闷声嘶鸣。
大力仿佛还站在他面前,冷漠双眼,黑白分明。
“你看见了,他抓着我的手朝他自己捅去。”一个夜晚,野人之怒的力量已殆尽,趴在马背上任由黑马驼行。大力没有理由要自杀,树子给予他的何止是马三的位置。这一点田老头最清楚。“他没输,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他嘟囔道,马脖子上的毛在他嘴里钻来钻去,身体就像被风吹鼓的袋子阵阵发虚。
“死了就是输了,这番道理三岁孩童都认。老子是暗夜钢军,不是勇士。谁知道他娘的怎么想,臭小子。”田老头停了下来望着他,丑陋的脸似一张老树皮耷拉在他五官上,随时都要掉落。“臭小子,你到底是怎么杀死他的?你刚死而复活,照理没有力气能在一招之内将他捅死啊。”
他立即翻身下马,支着仿佛被抽调骨头的双腿朝大力的尸体踉跄走去。
“臭小子!”田老头猛然一把拽住他,揪着他的衣领命令道:“上马。”田老头语气坚定,不容反抗。
他直愣愣地望着雾色中,好像随时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会钻出来,又好像有一股力量从雾里伸出无数只手抓住他拽进前方。
“上马。”他听见田老头在催促,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他还是听见。“臭小子,发什么楞。”一声怒喝杀进雾中,他的脑袋传来一阵抽疼。
扭头发现,田老头的手臂刚刚垂落,第三只眼睛正用力瞪着他。
随后不容分说,田老头将他抱上马背。“臭小子,你是不是饿昏了头?老子也饿啊,可是这林子诡异得很,晚上倒是平静,白天你看看这雾就和着魔似的。再坚持一会儿,走出去就有大肉吃有热酒暖身。臭小子打起精神,老子保证,很快我们就能走出雾罩。要是有面镜子多好,教你瞧瞧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妈的忒吓人。”
许久,陈旧腐味弥漫在胸腔内,干瘪的胃袋都不愿意吸食,直直从喉咙倒出。“你看得一清二楚,我没有杀他。”他厌倦了田老头睁眼说瞎话,“你看看尸体就知道。”起舞75z